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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宮縭優急促地換氣呼吸,她已經不再咳了,僅剩微紅的眼顯示她剛才的不適。

  「你心裡……其實還想著那個男人吧?」中國人的社會,父親跟女兒講這種貼心話,感覺有點怪,但宮縭優的母親已經不在了,能和她講這些體己話的,也只有他這個做父親的人了。

  「爸……」其實她也說不上來,自己現在對佟兆頫有什麼想法,只是有他在,感覺……較為心安。

  「別急著否認。」宮元勝舉起手,阻止她說出任何言不由衷的話。「如果你不是還想著他,你不會十年來都不想組成家庭;就我所知,對你有意的男人不乏其人是吧?」

  她緘默不語。她的確有過機會,但她選擇以孩子為主,也以孩子的感受為最主要的考量;所以,其實她並不是特別的為了等他而停留……只能說,在不知不覺中,就這麼過了十年。

  大概就是這樣,她不是特地為他而停留……

  「讓我看看他吧!」不忍心再逼迫女兒承認心意,他老了,只想一家團聚,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和妻子的干涉,讓女兒虛度了十年的青春,他不會犯地再固執下去,否則女兒的春天何時才會來臨?「讓我看他值不值得託付。」

  兩壺茶靜靜地冒著白煙,伴陪著父女倆的無語,它們似乎印證了時間的流動,直到煙霧不再──

  傍晚時分,宮詠聖和宮詠誕在佟兆頫的接送下回到家,一見到宮元勝便親熱地和他摟摟抱抱,讓佟兆頫心頭有點淡淡的吃味。

  「幹麼?看你整個晚上都悶悶的。」吃過晚飯,宮縭優將碗盤收進房,看佟兆頫滿手洗碗精,捧著一個碗微微怔忡。「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他用甩頭,委屈地看著她美麗的臉龐。「沒有啊,只是……」他的眼光越過她,不由自主地往客廳瞟去。

  「只是?」她挑挑秀眉,對他的反應感到好笑。「你吃我爸的醋啊?」

  「哎──」他歎了口氣,將滿是泡沫的碗放到另一個洗碗槽裡;這裡的洗碗槽是一大一小的格式,大的用來洗碗,小的正好沖淨及晾乾,這種設計挺實用,因為方便。「我是不是太『欲求不滿』了點?」

  他其實很清楚孩子們對他的存在,已經發揮最大的「禮遇」,他實在不應該再要求太多;只不過他還沒過夠做父親的乾癮,就出現一個「阿公」來跟他搶鋒頭,讓他很難不若有所失。

  宮縭優啞然失笑,穿上圍裙開始沖淨碗盤上的泡沫。「什麼嘛!什麼比喻?」萬一傳了出去,可要笑別人大牙呢!

  輕吐口氣,他陡地問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小優,你母親走幾年了?」

  「嗯?」她愣了下,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四年了吧,怎麼了?」久得她已逐漸忘記那個傷痛,卻忘不了母親臨終前依舊對她無法釋懷的失望。

  「四年來,你爸爸就一個人住啊?」他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碗、一個碗地遞給她。

  自從他搬到這裡來之後,他認為不該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所以堅持與她分攤家事;由他負責拖地和洗碗,三不五時,她會進來幫他一超洗碗,譬如說像現在。

  「是啊,不過管家老李也住在他那裡,算是有個伴吧?」因為他們剛由國外回來時,詠聖和詠誕都還小,父親又怕吵,所以協議分開住比較好。

  佟兆頫安靜了好一會兒。「你看……把他接過來一起住,好不好?」

  「咦?」宮縭優不意他會有這種想法,畢竟他不是剛剛還對她老爸的出現感到吃味嗎?「怎麼突然……」

  「也不能說突然啦。」他將手上的泡沫沖乾淨,轉到她另一邊拿起抹布擦碗盤。「其實我是由我爺爺奶奶帶大的,我想,沒有親人在身邊,他或許會感到寂寞。」

  宮縭優不記得自己聽他提起過這些,倒是微微感到詫異。「你是……那你爸媽呢?」她當年一直以為他也同自己一般,也有個健全的家庭,畢竟他是如此樂觀而開朗。

  「我爺爺說他們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個他到不了的地方。「我想,他們或許是失蹤了,或許死了,反正我從來沒見過他們。」而他也習慣了,學會不再去想那些惱人的問題。

  「唔……」她低吟了聲。「現在呢?你的爺爺奶奶?」

  「去跟你媽媽做鄰居了。」早在他到德國之前,他們便相繼離他而去,他也才能走得如此毫無牽掛。「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他變換話題的速度太快,她有點跟不上。

  「把你爸爸接來一起住的事啊。」他老調重彈。

  宮縭優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你覺得……他會同意嗎?」就她記憶所及,父親一直是嚴肅而難以親近的,她不確定佟兆頫的論調是否成立。

  「誰知道,我又不是他。」他聳聳肩,調侃地看她一眼。「嘿,他是你爸爸,你該比我還瞭解他才是。」

  她是有口難辯。「事實上,我……」

  「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決定。」放下擦乾的碗盤,他拍拍她的肩。「中國人的社會是這樣的,一般而言,子女都和父親的距離較遠;試試看,我想他剛開始會推拒,但沒有人會不想享受天倫之樂,我就是最好的例證,嗯?」

  凝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轉身看向客廳,見到父親那蒼老的臉龐,一時竟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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