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鐘淇 > 嚴厲先生 | 上頁 下頁


  想到這兒,她停下腳步,不安地回頭眺望那座封閉的荒涼莊園。

  但他都嚴詞拒絕她的幫忙,還趕她離開,想必他應該有解決的辦法吧?算了,她擔心那麼多做什麼,都已經決定不理他了,她還是快點回牧場吧。

  快步走進樹林,唐棠決意將方才一切全拋到腦後,回牧場享用曾嬸所準備的美味午餐。

  到了晚上,詭異的駭人嘶吼咆叫聲再次響起,唐棠忍無可忍,氣呼呼的掀開被子,起身來到窗前,憤憤的瞪著窗外。

  討厭、討厭、討厭!已經連續第三個晚上了,這次管他是野獸還是什麼東西,她一定要逮到究竟是誰三更半夜不睡,鬼吼鬼叫的擾人清夢!

  穿上薄外套,她下樓到儲藏間取出姨丈的高爾夫球杆,拎上夜間專用的手電筒,氣勢洶洶的預備出發察看。

  原本熟睡的趴趴聽到她開門的聲響,搖著尾巴起身想要跟,卻被她喝阻,「趴趴,你乖乖看家,姊姊自己去就可以了,我馬上就回來。」說完,不顧它哀怨委屈的嗚吟聲,她馬上出門去。

  一路循著聲音穿過紅楓樹林,來到莊園,唐棠驚詫的發現,驚擾她的可怕怪聲,竟是從莊園裡面傳出來的,她頓時心一驚,難不成是那性情古怪陰沉的男人在裡頭偷偷養了什麼可怕的怪獸?

  她望著前方的莊園,銀白色的月光掙脫了厚重的雲層,穿透照射在這棟荒涼冷清的大宅上,將周圍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有種奇幻古怪的氛圍。

  鐵柵門微微敞開,似乎是她中午生氣離去時沒有關好,於是她輕手輕腳地鑽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來到大門前。「哈囉,有人在嗎?」她嘗試性的敲了敲門並推了推,意外的發現門竟然沒有鎖。

  遲疑了幾秒,唐棠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似的,猛地推門進入。

  「喂,那個……莊園的主人,愛嘲諷人、趕人的石先生,你在嗎?」她在空曠的大廳中輕聲叫喚,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突然,二樓傳來男人痛徹心扉的淒厲嚎叫,她嚇了一跳,手中防衛用的高爾夫球杆也因而掉落在地,她緊張的吞著口水,接著撿起球杆,握得更緊,深吸一口氣後,循著聲音到了二樓。

  「嘿,有人在嗎?」

  隨著駭人的嘶喊聲來到深處一間房間前,她推開微微打開、隱約透出裡頭暈黃光線的門板,一走進去,入目的景象嚇壞了她,只見他倒臥在地上不住抽搐,渾身冒著冷汗,似是強忍著劇烈痛楚、痛苦粗喘。

  唐棠不禁驚呼出聲,忙扔下手裡的東西,朝他奔過去。「你還好嗎?」她動手拂開他周遭摔毀砸壞的物品,跪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扶抱起他的上身。

  深陷于那宛如利刃不斷割刺、巨大痛苦之中的石駱珀,聽到聲音,竭力睜開雙眼,眼神有些渙散的望向她。

  這個聒噪又煩人的女人,怎麼又來了?

  但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下一波疼痛隨即到來,他的背脊猛然一弓,忍不住肩背上那如惡魘般夜夜報到、無形淩遲他身心的強烈幻痛,放聲痛嚎。

  唐棠被他極度痛苦的模樣嚇壞了,更用力的抱著他,並焦急的問:「嘿,你怎麼樣啊?哪裡痛嗎?需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

  石駱珀疼得滿頭大汗,即使在難熬的劇烈舊症幻痛發作時,依然固執的拒絕旁人幫忙,他咬著牙推開她,顫抖的嗓音從薄唇逸了出來,「不、不需要救護車,只要你該死的從這裡離開就好……」

  她受不了的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死撐嘴硬!」接著不顧他的掙扎,強勢環抱住他,制住他拚命想撕抓自己手臂的自殘行為,輕輕搖晃著他的身子,溫柔的安撫道:「噓噓……別說話,別出聲,安靜點,跟著我慢慢深呼吸,來,吸氣……吐氣,對,就是這樣,你會沒事的、沒事的……」

  溫柔的情感可以移轉痛苦,而且也是最直接有效的,而世界上最溫暖的東西就是母親的懷抱了,驚懼的孩童在母親的懷抱中豈能不安睡?這是維克多.雨果的至理名言。

  既然他不願意叫救護車,她只好現學現賣雨果說的那一套,用這樣的方法安撫他的情緒,看看是否能減輕他的疼痛。

  「別怕別怕啊,我會在這兒幫你的,你只要放鬆,專心聽我的聲音就好,其餘的都不用擔心……」唐棠像對待小嬰兒般柔聲哄道,同時在心中暗忖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突地,她想起小時候來牧場玩時,當她夜裡被惡夢驚醒、嚇得睡不著的時候,姨媽都會唱歌哄慰她的情景。

  對,唱歌!不如唱歌給他聽好了!但……要唱哪一首歌呢?啊,不管了,隨便啦!於是她輕柔的哼唱著此時唯一記得的一首兒歌——《小毛驢》。

  石駱珀艱難的抬起視線凝視著她,這女人真將他當成需要人誘哄的三歲小孩嗎?但奇怪的是,他卻在她那微微走音、可笑的歌聲之中,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疼痛彷佛也跟著慢慢舒緩。

  在她溫柔的拍撫下,他終於擺脫了每夜糾纏他不放的幻痛,慢慢陷入沉睡,回蕩在耳邊的,再也不是自己那激躁欲狂的暴烈心跳,而是寧靜如海、輕幽緩柔的安眠旋律……自從兩年多前經歷了那場車禍爆炸意外後,創傷後遺症夜間幻痛這種毛病便一直糾纏著石駱珀。

  他不知看了多少精神科名醫、心理醫生,都無法治好,醫生都只告訴他,是他自己的心不想好,於是身體便遵循他所下的指令,每天在夜間重現爆炸發生時他身體所感受到的疼痛,擺脫的唯一辦法就是他願意從這場意外所造成的痛苦負疚中走出來。

  昨晚是他第一次可以不用過度依賴藥物,輕鬆度過幻痛發作的痛楚折磨,睡得最安心的一夜了。

  石駱珀緩緩睜開雙眼,陽光從臥房內黑色長落地窗簾的簾縫間,無聲透進照射在他臉上。

  那一縷光,刺眼至極,逼得他不得不伸手阻擋,並準備起身避開它扎眼的光芒,但下一秒,他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轉頭一看,才發現他被人緊緊擁在懷裡,渾身驀地一僵。

  順著纖細手臂慢慢往上望去,是一張熟睡的嬌甜女子面容,此時正蠕動著唇,夢囈道:「唔……不痛不痛了,別怕,我再唱唱歌,等一下就好了……」說完,還不忘安撫的拍拍他的背兩下。

  原來……這女人還在?

  他眯眼凝視著她憨然的睡顏,暗自在心裡猜忖著,難道她抱著他一整夜?

  眼見自己被她強行抱在她柔軟的胸前,他立刻緊皺起眉頭,猛然使力一掙,離開了她的懷抱。

  似乎是被他的動作吵醒,唐棠揉了揉眼睛,用略顯沙啞慵懶的聲音關心問道:「唔……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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