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意品悠遊 | 上頁 下頁
三十九


  「他的出現,一定讓宮主煩不勝擾。」長孫淹的細語打斷她飄飛的思緒。

  「嗯,宮主這幾天的脾氣不太好。」

  「非遙,你該知道,他喜歡你。」

  「你說友意?」梅非遙吃吃笑了片刻,如水眸光越過花窗投向遠方纏鬥的身影,「他是武林中有名的花心蝴蝶,只是,我沒想到這只蝴蝶並不令人討厭。」

  「所以,你才不顧宮主的脾氣,讓他近身?」

  「不不,」梅非遙努力讓自己與名字相符,拼命搖頭,「他可是為了保護你這個徒兒才天天往遙池宮跑的,你聽他什麼時候提過窟佛賽的事。」

  看看遠方拔地三丈的身影,長孫淹搖頭。銀絲在手,穿梭似花,她淡淡一笑,「非遙,你很聰明。」她喜歡和聰明人交朋友。

  「謝謝。」梅非遙也不推辭,剔了剔火爐,挪到她身邊坐下,看她專注繡衣的神情。半晌,她道,「淹兒,蝴蝶的心思很單純,只要是香的花兒,就會撲上去。」

  「是啊……很單純……呢!」長孫淹依然是淡淡的一句,「你很聰明。」

  梅非遙這次沒再道謝,托著腮又向她靠近了些,拉拉銀絲線,低聲一歎。是啊,她聰明……愛上一個冰塊,她不聰明點行嗎?

  腦中閃過一張百花綻開的臉,她輕叫:「淹兒。」

  「嗯?」凝神繡花的女子輕應,並未分神。

  「他真的是七破窟的夜多窟主嗎?」梅非遙想到什麼似,皺眉看向她,「江湖中這一類的神秘人物不是很難見嗎,就算見到了,也要經過一堆的陰謀和懷疑,他們才會在最後關頭揭露自己的身份。你確定他是?」

  繡花的女子輕輕一笑,「我們不是江湖人,聽到那些傳聞會很新奇,其實,那些神秘的江湖人和我們差不多……吧。」

  相視一眼,兩人只覺意氣千秋,不約而同笑出聲。笑過,再轉眼,遠遠纏鬥的人影已不見。微風過窗,一隻手扶上花窗,一顆腦袋慢慢從窗花邊探出來。

  「打完了?」梅非遙習慣性地問一句。

  「嗯,頭髮有點紅的傢伙把他叫走了。」

  「那是火火魯。友意,能將宮主氣到天天發脾氣,你是第一個。」十多天的相處,她已習慣了直呼閔友意的字。

  「這可都是為了遙兒你……」頓了半晌,花色無邊的臉突然轉向繡花的女子,戲戲一笑,「……呀!」

  怎麼總愛學她說話,她只是思考句子應該用肯定還是用疑問……啊……黛眉輕蹙,長孫淹決定充耳不聞。

  閔友意在窗邊看了一陣,不知是看梅非遙還是看長孫淹,倏地,他撐窗跳入,直接坐到繡花女子身邊。

  「淹兒手指靈活,骨骼纖韻,」他也不怕被針紮到,一手毫無預兆地托起長孫淹的右肘拉向自己,繡線在空中帶出一條若隱若現的銀絲,另一隻手若風中拈花般輕輕點點她保持捏繡花針的手勢,說話的對象卻是梅非遙,「遙兒你瞧……」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點,點了半天才放開,口中猶道,「淹兒不僅這雙手適合拿劍,她骨韻玲瓏,關節現在看來有點生硬,握劍有點僵硬,假以時日,練久了自然就靈活自如。」

  話音一落,兩名女子同時僵住。梅非遙雙目瞠大,捂嘴悶笑,長孫淹表情怪異,欲言又止。

  這算是言辭輕薄……嗎……針尖輕輕一顫。

  動動唇,她沒說什麼,默默抽回手,將針紮入布中,繼續被他打斷的花紋。而說這話的人仍然笑態可拘道:「說到繡花,有人喜歡將花繡在自己身上。」

  瞥去一眼,見他望著梅非遙,長孫淹心頭似松了口氣,一針一針繡著袖紋,她也分了些心神聽他們說話。這人不愧是花蝴蝶,和他在一起總有新鮮佳趣的話題。

  「此話怎講?」梅非遙眼中果然鍍上一層好奇。

  「唐代荊州有名叫葛清的人,生平癡迷白居易的詩詞,自頸部以下的皮膚上遍刺白居易的詩,而且哪一處刺什麼句子他也記得清清楚楚,有人指他背後看不見的一處,他也能吟出那兒刺了什麼詩。」

  「很多外族喜歡在身上刺圖,」梅非遙點頭,「我聽說,越人習水,在身上刺獸形,用來避蛇龍毒物。」

  「唐代有人膽子更大,在左胳膊上刺『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死不畏閻羅王』。」

  「哦?」

  「還有啊,你當岳飛他娘為什麼在岳飛背上刺字?」閔蝴蝶拉過一根絲線在手指上繞啊繞,突然轉頭問繡花女子。

  針尖停下,長孫淹抿唇一笑,「讓他時時記得精忠報國……吧?」

  「不對,字在背上,嶽飛怎麼看得到,那不過是當時很流行,他娘才刺的。」

  「……」可以這麼解釋嗎?

  長孫淹正懷疑,梅非遙突然起身,「我要去前院幫忙,淹兒,你繡累了便去前院找我。」

  「嗯。」

  「友意,要一起去嗎?」梅非遙盯著春風俊顏,沒錯過他一閃而過的遲疑。

  淹兒,蝴蝶的心思很單純,只要是香的花兒,就會撲上去。

  是啊……很單純……呢!

  最終,閔友意還是隨梅非遙去了前院。

  盯著遠走的兩道身影,針鋒處,微茫一閃,眸中,一寸波光微微蕩漾。

  七彩繡線,斑斕盤纏,低低淺淺的呢喃在柰攀閣響起,清清淡淡,軟軟騰騰,只說給自己聽:「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閑處看……身長健,但優遊卒歲,且鬥尊前。」

  貝蘭孫很忙。

  與往年相比,他今年忙的不是看商賈名單,而是忙著發脾氣。大概,他二十多年來藏在冰冷性子下的火氣,今年全數爆發了。

  要遙池宮的人來說,他們會覺得宮主的脾氣不算什麼。畢竟,比起宮主冰如三九嚴寒的冷火,這怒形於外的言辭根本算不得什麼。而惹得宮主脾氣大發的原因,除了那「武林三蝶」之一的玉扇閔公子,更有——

  「宮主,醜相禪師求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