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意品悠遊 | 上頁 下頁


  「閔友意,你今日定要大鬧賀某的喜堂?」

  被喚閔友意的白袍公子未及答謝,那道笑聲又響了起來:「賀盟主,你說這話可就小瞧友意兄了,武林之中,玉扇公子最不會、最不恥、最不屑做的事,就是毀人姻緣。對不對啊,友意兄?」末一句,轉成了對閔友意的反問。

  前一刻賀夏景喚出一聲「閔友意」,後又有那道聲音叫出一聲「玉扇公子」,這名白袍男子的身份早已在眾賓客心中雪亮。

  玉扇公子閔友意,也是江湖上素有花心蝴蝶之稱的「武林三蝶」之一,因他偏喜在腰邊墜一塊銅錢大小的玉扇,遇到喜愛的女子便取下相送,故又稱「玉扇閔友意」。

  武林之中,你可以不知道飛天狐狸、採花yín賊,或者竊玉聖手之類,但不能不知道玉扇公子閔友意。此人俊爽風流,深得女子喜愛,無論是那待字閨中的碧玉千金,或是仗劍江湖的豔麗羅刹,皆為他所折服,甚至,那已嫁作人婦的女子被他一勾引,也忍不住懷春思情,與他在一起時,將夫君拋諸腦後。

  知道了他的身份,方才那快如鬼魅的輕功便有了合理解釋。

  通常,風流者的輕功都較之一流高手還要高三分,不為其他,只是方便被人捉姦時能快速逃命。「武林三蝶」卻不同,他們雖然輕功獨絕,身手也不容小覷。江湖上,閔友意的輕功只用八字贊形——「鳶飛戾天,魚躍潛淵」。

  如怒鳶沖天,又似龍魚潛潭。

  而方才大笑又刻意反問的那名男子,在眾人打探的視線中微微一笑,「在下姓羊,山羊的羊。」

  「羊……羊鴻烈?」賓客中有人低叫。

  武林三蝶,除「玉扇」之外,另有兩名——「飛鵬」羊鴻烈,「玉面」路清風。

  此人竟是與「玉扇」閔友意並稱的「飛鵬」羊鴻烈?

  羊鴻烈的輕功素有「動落雲鵬」之稱,「飛鵬」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說起「武林三蝶」,風流好色是一定的,但三人的風流又有些微的不同——

  「玉扇閔友意」偏好敵方女子,無論婚嫁與否。閔友意最為人所樂道的一句話是:「若無花、月、美人,我寧可不生此世界。」

  「飛鵬羊鴻烈」好清雅女色,待字閨中的女子,凡清雅絕倫者,皆躲不過他的辣手。

  「玉面路清風」嘛……那個……他男女不忌,葷素不忌,只要是美人,皆他所求。

  今日,以風流花心著稱的「武林三蝶」來了兩位,賓客心中已開始暗暗感歎:賀盟主今日大喜只怕要變大悲了,竟然惹來兩個風流成性的傢伙?究竟……是水如羅水性楊花,還是這兩人賊性不改?而那「武林三蝶」之「玉面」的傢伙,會不會也躲藏在賓客中?

  聽說路清風男女不忌啊……賓客中的年輕後輩已開始偏頭打量,不知他們之中有沒有隱藏「玉面」路清風。

  「水兒,我不是來壞你姻緣的,我只是送禮物……」閔友意白了羊鴻烈一眼,轉看水如羅時,眼神又似湖光一潭。

  他們沒什麼交情——這一眼,羊鴻烈看得非常明白。他失笑,搖頭道:「友意兄,在下今日來此,絕不會打擾你的好事。」

  閔友意這次連白眼也懶得送給他了,他直視水如羅,憶得情動處,目迷流連,情不自禁,伸出手欲撫上芙蓉嬌面……不意外,紅袖一擋,攔住他伸出一半的手。

  「你……」閔友意嫉妒十足地瞟了賀夏景一眼,若眼神可以蜇人可以殺人,這一眼絕對是淬了毒液的銀牙暗器。

  水如羅突然一笑,轉身在侍女耳邊低低吩咐了一句,侍女轉身向後堂跑去。眾人不明所以,片刻後,侍女拿著一件東西跑出來,她將此物放上水如羅掌心時,眾人瞧得眼明,是一塊扇形玉珮。

  「閔公子,這玉扇是你當日相贈,今日,如羅還你。而這顆珠,是你送與我和我夫君的大喜之禮,我便收下。賀郎,可以嗎?」她回頭問了句,賀夏景的臉色終是緩了過來,輕輕點頭。

  閔友意接過玉扇,淒慘一笑,撫過青線結,無聲點頭,緩緩將玉扇系回腰側。

  「今日賀某大喜,請閔公子多喝兩杯。」賀夏景冷眼一瞥,侍女會意,掀下紅帕,掩去水如羅的芙蓉嬌顏。

  禮官唱喏再起,失意人,退掩在賓客之中,默默無語。

  酒過三巡,不熟悉的也變得熟悉。

  飲得酣然,賓客中已有人開始閒談。與閔友意坐一桌的,居然有方才動手的那名白須老者。羊鴻烈坐他左手邊,拈著細瓷酒盞貼在唇邊,身體微斜,正低低在閔友意耳邊說什麼。

  「那老頭是『昆吾翁』趙迪,坐在他身邊的是『六湖先生』皇甫規,這兩人算是水莊主的老友。」羊鴻烈眼角含波,嘴上這麼說著,眼珠子卻不住地往白紗阻隔的女席飄去,分明是相中了哪位姑娘。

  「老子對老頭子沒興趣。」

  「哈哈,是是,」羊鴻烈打個哈哈,笑道,「友意兄,在下可沒想到今日會在浣溪山莊見到你。」

  「老子也沒想見你。」閔友意冷橫一眼。

  「友意兄一番情義,只可惜水姑娘……唔……」羊鴻烈突然頓語,放下瓷杯,捂嘴悶笑了一陣,才非常無辜地眨眨眼,「我忘了,現在不能稱水姑娘,應該叫賀夫人。」

  「這種事……老子知道。」兩朵杏花眼閃過一絲苦悶,洩憤似的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友意兄,看在你我曾有過『一日之雅』的情分上,給你解解悶。告訴你吧,我來浣溪山莊是為了一位姑娘,咭咭!」說完,配合著送上可以稱之為奸詐的笑。

  所謂「一日之雅」,不過是指兩年前季春時節的某一天——

  當時,一隻姓閔的蝴蝶和一隻姓羊的蝴蝶同時喜歡上一位謝姓人家的女兒,爭風吃醋,百般心思,拳來腳往,有你無我……鬥得天昏地暗,疲憊不堪,差點傾家蕩產,到最後,終於在某天結成共盟,偕手站在姑娘香閨外,問她到底喜歡誰多一點。

  注意,注意,不問姑娘「喜歡誰」,而是問她「喜歡誰多一點」,莫非在他二人心中,早認定這位姑娘吃東家眠西家?

  謝家姑娘當場一口回絕:兩個白癡,她誰也不喜歡。

  被拒絕了,閔蝴蝶和羊蝴蝶非但沒有蹲在牆腳數螞蟻,反倒興高采烈跑去酒樓酩酊了一番。醺然耳甜之後,下起毛毛細雨,冷雨拂面,惹得兩人酒興大發,拖出絕塵輕功在雨中比賽,比誰先到達下一個城鎮。一夜之後,汗出,兩人酒醒,在城門口互瞪一眼,分道揚鑣。

  這便是「一日之雅」的由來。因這一日之雅,倒給這兩人生出芝麻大小的友誼來。

  友誼,特別是花心蝴蝶之間的友誼,在於隨時可以將自己看中的女子顯贊給朋友。

  「哪位姑娘?」

  「長孫家的長孫姑娘。」

  「廢話。不用你說老子也知道,」俊爽的玉扇公子吐出與外表完全相反的粗魯言辭,「長孫家的姑娘不姓長孫姓什麼,姓公孫啊。」

  羊鴻烈對他的粗言不以為意,湊近他耳邊,悄道:「你知道賀夫人的嫁衣是誰繡的?」

  「不要在老子耳朵邊叫賀、夫、人。」咬牙切齒。

  「友意兄,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出了浣溪山莊,我打賭,不出三天,你一定將水如羅拋諸腦後。」似乎有點同類和推己及人的感覺,羊鴻烈笑出一口白牙,「那長孫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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