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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啊?公子,你要解夢?」她家統領這些天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夜裡也少有驚醒走動,睡得香甜滿足不思進取,根本忘了來慶元是幹嗎的!

  「快點,公子進去了。」拉著散煙,釣雪提步邁過高高的門檻。

  這兒,真貴!

  進堂後,無論有事無事,先得在簿子上簽名。坐一坐,十兩;想喝茶,二十兩;想解夢測字問風水,則是看人起價,數量不等。以尋常人家的收入而言是貴了點,對於秋凡衣三人,做多了千兩萬兩的殺人買賣,這點銀子實在算不得什麼。

  三人張望,發現解夢堂只不過是個寬大的四方院堂,頂上雕樑畫棟,堂上人聲沸雜。堂內為人解夢的,全是四十多歲、面上帶須的中年男人,在廳周圍一字排開而坐。廳的正中,則坐著一位藍袍老者,衣上錦繡寶雲,手中拈著下巴上的小鬍鬚,正為一個氣勢不凡的灰袍男子解說。

  這應是周十八的父親,人們口中的周老爺吧!

  眼神閃了閃,秋凡衣玩味著。住進周家十天,除了第一天見著的人多些,再來就沒見過多少人了,而周家老爺的面,今日是第一次對上。

  真是齊全呢,解夢測字、代看風水寶墳、遷新居起新屋、結親合八字、出門問吉凶、開店選黃道……呵,全跑這兒來了。

  「公子。」釣雪站在她身後叫。

  「嗯?」面無表情看向她,秋凡衣側首。

  「這兒人多味重,你不會喜歡的,咱們還是出去吧!」

  「無妨。」揮起白袖,秋凡衣沿著臺階緩緩而行。

  這些天只顧著睡覺,把莊舟吩咐的事給忘得一乾二淨。再怎麼說她也是淺葉組堂堂的秋二統領,精神好時還是要做做事。

  當日官衙拿回的令牌根本就是假的。散煙看過屍身,市舶司的頸骨切口平滑,可見是被人一刀切下,幹淨利落。然後呢,沒線沒索地要她怎麼找那冒名者?她又不是官,哪有那麼多閒心思去查案?要她想著如何幹淨利落地殺人倒在行!正煩著,耳邊又飄來姑姑婆婆的小聲言語。

  「聽說施家墨香堂的《金剛豔》雕版被日本人給買走了。」

  「說到日本人,我前天聽我家老爺說,有些日本商人用假鈔與咱們做生意呢,被官府給查到,正要拿他們呢!」

  「啊呀,你們還記得被掛在東城門上的市舶司嗎?」

  「不說他不說他,腦袋都被人切了呢,怪可怕的!」

  「聽說……他就是因為貪贓枉法、勾結日本人私印寶鈔,被人給……」做了個砍人的手勢,那人以極細微極神秘的聲音再道,「滅了口。」

  「胡說,真的假的?」

  「我爹常為衙裡送菜,是他親耳聽到,又親口說給我聽的。」

  「嘰咕嘰咕……嘰咕嘰咕……」

  呵呵——黑潭一亮,秋凡衣頓下步子,笑,「散煙釣雪,咱們回去。」

  「啊?不看了?」來得突然,去得突然,她家統領心情還真是……好呢。

  「回去,睡覺。」又聽到好事了,當然得多睡一下,補回三個多月的噩夢連連。

  追著她輕快的步子,釣雪跳過門檻,悄聲道:「公子,咱們不查是什麼人冒充淺葉組的名殺人了?」

  「查!」當然要查,只不過,不急在今日。

  「可……」哪裡有查啊?來慶元十多天,也就去過一次官衙,其他時候不是喝茶逛街吃點心,就是睡覺賞月。

  她家統領興致來了跑到飄香樓喝花酒,風度翩翩的樣子迷倒滿室子嬌燕浪蝶。到最後,她倦意一來放下酒盞說走就走,丟下她們付銀子算酒錢。而周十八夜夜對她家統領翹首以盼,非得見到統領睡下才肯回房,害得散煙夜夜盯著,就怕他色性大發又夜襲統領。

  這十天來,秋二統領是夜夜好眠,她們全成了噩夢連連。已經夠亂了,遠在淺葉谷的莊大師爺居然連送三封催命函,追問事情查得如何。她家統領卻——

  「公子,莊管事的信,你什麼時候回啊?」

  「有必要回嗎?」走出解夢堂,秋凡衣瞥了眼遠在街頭的張狂大幡,仍見著許多女子排成長龍,氣勢可觀。

  為何覺得周十八今日的招牌笑如此刺眼?秋凡衣抿唇,心頭微感不快。

  他的笑逢人就掛,見到年輕姑娘會更甜一些,很廉價啊。照理,他對著她的那張笑臉,是否當她是一般姑娘家,心思也如此輕佻?他說想娶她,哼,白日做夢!

  思及此,秀眉皺得更緊,周身覆上隱隱森冷。

  「公子,難道你一封也不回?」

  釣雪的哀叫在身後響起,打斷她突來的不快。收回黝黑的目光,秋凡衣雙手負背,轉身離開。

  「公子?」釣雪繼續哀叫,死不放棄。

  「你回一封吧。」被她叫煩了,秋凡衣只得應道。那種信,真的有必要回嗎?

  第一封抱怨自己很忙,忙得沒時間寫信對她聊表關切;第二封信抱怨沒人體諒,說穀中事務繁重,忙得他昏天黑地華發生;第三封,終於正經了點,要她在散心時別忘了穀中有個盼她速速歸來的莊師爺,多想想殺人的法子。

  哪裡是問事函,根本是嘮叨。也難為他了,竟有時間和心思寫出這麼一堆廢話。在穀中,她會建議殺手如何以最快最簡單的方法取人性命,如此一來可減少草影組後繼清掃的時間,讓她的手下輕鬆不少。既然莊舟讓她想,唉,罷了罷了,她就趁著散心多想想,以慰他大師爺的辛勞。

  「我回?」難道要她也寫上五大張?釣雪哇哇跳腳,「不要啦,公子!」

  這次,是真的哀叫。

  十二天了!是誰說過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他不介意在那人臉上填土,再跺上二腳。

  煩啊!周十八坐在院子裡,愁眉苦臉,無心閱讀手中嶄新的書卷。

  雖說佳人就住在隔壁,可十二天裡見面的次數不超過十。這還是他堅持不懈翹首夜盼的結果。

  凡衣到底在幹什麼呢?晚起晚睡,幾乎見不著人影,問家僕也全說沒見過,可他總見著她帶著兩個笛姓姑娘從外回來。

  唉唉,他想娶她啊!壞她清譽是原因之一,可他……真的喜歡凡衣呢,雖然不知她家有何人,可他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周家人什麼時候在乎這種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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