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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何時,他抱起她放在腿上。

  「三少爺!」回過神的人開始掙扎,「你、你……請你放開我。」

  「不放!」他非常賴皮地圈緊肘臂,俊朗的臉上再次浮現令她頭皮發麻的微……不,獰笑!一如那天行酒令。

  「可……我們這樣,不合禮數的,三少爺!我不是章柳閣的姑娘,你若是想調戲姑娘,我想……城中大把的姑娘小姐希望成為你調戲的目標,她們可是萬分地景仰你。」掙扎半天,不只掙不開,反倒讓男性的氣息竄入鼻間,擾亂了她的呼吸。不得已,她只好乖乖坐在他腿上。

  「你呢?」看她半晌,他問。

  「我怎麼了?」好在只是抱住她,讓她沖上頭的火焰暫時回落在心口徘徊。

  「你是否也如那些姑娘小姐,景仰我?」他要的可不是一個隻會景仰的妻子。

  對視一眼,她點頭,「是是是,三少爺龍姿鳳采,的確為萬人所景仰,小女子對你也是景仰有加,佩服佩服!」

  「撒謊!」她的話明明是應付,卻讓他心情愉快起來。憶起方才胸口突湧的情欲,他不再追問她為何會出現于章柳閣,僅以指腹摩擦她飽滿的紅唇,輕問,「頑洛,你可許配人家?」記得她說過自小寄住舅舅家。

  「許配?」恣意的輕撫引來她陌生的顫抖,只吐兩字便不敢開口。因為每說一字,好像在親吻他的手指一般。

  「有嗎?」指腹停在唇角,輕輕一拭拭去剛才沾上的芝麻。

  芝、芝麻?又羞又氣地看他迎著燭火萬分優雅地彈飛小小的白芝麻,郗頑洛頓時氣鼓了雙頰,「沒有。」

  什麼溫和的三少爺,什麼對工人極好的三少爺,什麼才華滿腹的三少爺,哼,根本就是輕浮狡猾、心機深沉,惡劣到讓她想踹上三腳的人。

  「甜脯很好吃嗎?」這丫頭似乎不覺得氣鼓鼓瞪人的樣子,在外人看來應是含情脈脈。

  「好吃。」她瞪、瞪、瞪。

  「那……我想嘗嘗。」勾起溫和的微……不,獰笑,柔軟的薄唇低伏,如願吻到殘留的果脯味,也如願讓她消了氣鼓的頰。本想驚叫的唇微微一抖,讓他借機加深這一吻,濡沫相融。

  「轟——」徘徊在心口的火焰如脫韁野馬,去勢無回地沖上腦門,除了僵硬,還是僵硬。等到野馬回欄,她發出一連串低啞的驚呼時,已是第二天晌午。此時,施家三少爺吻了她的事,早被昨晚躲在後院窺探軍情的家僕傳遍施宅。

  怪她,全怪她,若是昨夜跑得沒那麼急,也不會一路引來僕人的關注,當然也就不可能讓他們發現施三少爺跑進她的房。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他何時走的她都不記得。只知道、只知道……完了完了,柔軟的唇觸感好像剛發生過的事,時間怎麼一下子就跳到第二天晌午啦?

  唉——再次仰天輕歎,棗兒臉在聽到「隨意路過」的施家僕從們非常「大聲」地竊竊私語時,皺得比苦瓜還苦。

  她是我們的三夫人啊!

  老爺昨天會朋友去了,今兒一回來伐檀管事就把這件喜事告訴老爺聽,我親眼看到,老爺興奮得頭髮全豎起來了。

  ……

  吸氣吸氣,別讓人破壞了自己溫婉的形象。她性格溫婉,與世無爭,只要抄字混口飯吃。對對對,她和氣,她性子柔,她絕對不會發、脾、氣……氣呀!

  調整表情轉身,看到遠處奔來的華服老者後,抽搐的笑臉完全破功——施龍圖混蛋!

  四月初八,傳為釋迦牟尼的生日,又稱浴佛日。本該在此日買魚放生,耕牛放耕,且要吃上一天素聊表應節,但,這僅是一般人家要做的事,對於墨香坊和施氏書堂的夥計,今日不但有小銀錠可以拿,更有熱鬧可看。

  雕版《金剛豔》精本紅函套一千冊,除施龍圖留三冊,十冊送進大都給施二,施氏書堂自留二百冊出售外,剩下的在刷墨時就已被全國書商定了去。而石青杭細套的普通包背裝(元代流行的書裝訂式樣,將書頁折疊對齊後,先在右側打三個小孔,用紙撚把書訂牢,再包上書衣),在墨香坊工人的努力下,二十天趕印三千冊,四月初八正式擺在施氏書堂的架上。

  為了一睹傳說中精彩的配畫,一瞧施三少爺親筆題配書名的雕版字,不管是不是讀書人,全往施氏書堂跑去。郗頑洛剛進城便聽到一片「金剛」之聲,行人來往議論不絕。

  「他的魅力弗遠無界呢!」

  抱緊懷中包裹,買了串糖葫蘆,她往施氏書堂走去。走過一間茶坊,看到兩名青衣僧人立在牆邊,正拿著一本書低頭私語,完全不受背後茶坊中指指點點的影響。一名僧人嘴邊含著苦笑,另一名……呵,有點青面獠牙。

  可以理解,她完全理解六欲升天的僧人為何會化為夜叉。當心中高高在上神聖慈悲的佛被人寫成淫亂之徒,任誰都難以接受。偏偏城中津津樂道,傳得沸沸揚揚,這對寺院和僧人無疑是最大的挑釁,施龍圖則眉開眼笑,一掃年頭《華嚴經選注》成風時的怨氣。

  真是個記仇的男人!想起邪魅的笑容,她心頭一跳,慶倖十天前搬回坊工廂房是明智之舉。

  那晚吻她後,僕人的竊竊私語已經讓她很難受了,新交的朋友桑芽竟然是伺候他洗漱的婢女,聽了流言後便成天繞在她身後。所幸施伐輻差人傳話,坊中已修築完,暫住的工人可全數搬回。搬回墨香坊時,他正忙著雕版刻印和各地訂書的事宜,事後知道了也沒多說,偶爾來坊間查看,對她也是溫和微笑,看不出當晚的輕挑,連帶的當然是眾人一致的景仰。

  今日休息,她本想進城找桑芽玩,施伐輻知道她要進城,二話不說塞給她一包家譜,說是二少爺前些天找了幾本東西想送她,讓她順道把家譜送到書堂去。

  真會差使人!念歸念,她仍是老實地來到施氏書堂。

  「郗姑娘,你可來了。伐輻說你一大早就出門了,怎麼現在才到?都快吃午飯了。」 書堂管事施伐輪一見到她便大叫。

  「這是輻管事要我交給你的家譜。」遞上包裹,她靠在堂邊扇風。天氣不算炎熱,走了半天路.仍有些汗濕。

  「多謝郗姑娘。」接過包裹交給夥計,施伐輪親手送上涼茶,「三少爺在微風樓等你,讓我見到你就讓你快點去。他等你。」

  「他等我?」懷疑地瞟他,郗頑洛讓涼茶潤喉。

  「啊,這是三少爺的習慣。只要見到坊裡的書受人喜歡,或是得了好書稿,總會請來四少爺和五少爺,有時酒樓小聚,有時遊湖泛舟,與兄弟分享喜悅之情。今日我又尋得戲禪生的手稿一部,三少爺此時正在看呢,也許下個月又是一本《金剛豔》。」這種商家機密,施伐輪毫不在意地說給她聽,完全不怕她是其他商家的細作。

  「輪管事,你不怕我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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