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多情拿鶴 | 上頁 下頁


  「喂喂,幾位大哥,你們欺負老伯一人不太好哦。」抱著酒罈的人不知何時跑過來,沖到地痞身後。

  她微訝,緩緩勾起笑,倒想看看他的三腳貓功夫如何解決這些人。

  他推開老乞丐,將四個地痞引到自己身邊,然後……然後……

  她努力眨眼,斗篷在手中抖了抖。

  他的武功還真不是普通的……欠火候啊。

  抱著一壇酒,只瞧到他左躲右閃,就是不與地痞正面交鋒。在四人空隙間穿來鑽去,他嘻嬉笑著,有點得意。突地,一人伸腿絆倒他,其他三人相視奸笑,一齊向他撲去。

  她沒打算幫忙,心中也根本沒有出手的衝動。仿佛,他不是那種會被人輕易欺負到的人——他們也許算不上朋友,但她就是篤定。

  他被絆倒,懷中的酒罈卻完好護住,四人在他身上拳打腳踢了一會,她緊了緊拳,卻沒聽到他的哀叫。打了一陣,他仍沒什麼聲響,她有些急了。地痞低罵了兩句,大抵是怪他讓老乞丐跑了,要拿他身上的銀鈔代替。

  無意識盯著斗篷,念了數遍她今夜是小百姓,她考慮要不要出聲。

  老實說,瞧到他被打,心中實在沒什麼感覺,不覺得他沒用,也不覺得他有用,照理,以他的性子不應該如此……

  倏地,她駭然瞪眼。

  以他的性子?以他的性子?她方才竟這麼認為的嗎?

  見面僅有兩次,相處不到十個時辰,他什麼性子,她又怎會知道?

  搖頭,丟開莫名其妙的預感,她正要上前,縮在地上抱酒罈的人終於有了聲音:「喂,我讓你們打夠了,非得要我的銀子嗎?你們欺負老伯本來就不對,人家老伯的銀子是自己討來的,你們有手有腳,也比老伯有氣力,有本事自己去討嘛,搶人家的多沒德行。」

  「臭小子,老子想搶誰就搶誰,你管得倒是寬。」地痞之一呸了他一口。

  「我不是管你們,我只是實話實說嘛。呐,你們是男人吧,是男人就要自己養活自己,別像偷腥的貓兒一樣……」

  偷腥的貓兒……應該不是這麼用的吧。

  他似乎還要說什麼,她卻聽不下去了,「曲拿鶴……」

  快步奔近,秀美高傲的麗顏讓地痞們雙眼一亮。

  「喲,小子,半夜買酒,是為了會老相好吧,哪家的小姐呀,真漂亮……啊——」

  慘叫聲伴著肉體落地,出言無禮的人已被一腳踢飛,反彈撞上樹杆再撲向地面。

  「找死。」昏暈的樹下,木默咬牙吐出二字,清麗的臉上有絲陰戾。

  那一腳非她所踢,陰冷瞪著哀叫的地痞,她轉頭一看——

  酒罈仍牢牢抱在懷中,被人亂腳踢過的人緩緩收了腿,撐起一隻手躍立而起。

  他仍在笑,卻是一種做錯事後的腆笑。重重歎氣,他道:「我讓你們打夠了,你們還不走。」這句是沖三個發呆的地痞說,隨即轉向她,小心翼翼賠笑道:「木默,你……別生氣,千萬別生氣,今晚你是小百姓,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會……」

  「臭小子,敢打我大哥,活得不耐煩了。」

  他充耳不聞,拍淨身上的灰塵,走向她,「我買好酒了,其實呢,我是想帶你去黃鶴樓上看風景,順便喝些酒,你就會開心……」

  「大哥,你沒斷氣吧?別嚇兄弟我啊,你們看什麼,上上上,打死那小子。」

  在不斷叫囂中,他走到她身邊,低頭盯著地面,她抬眼,能瞧到他多變的臉色,撇嘴,無奈,皺眉,苦笑……

  「其實,我不想惹麻煩的。」輕輕喃道,將酒罈遞給她,「這個……你暫時幫我拿一下。別生氣,我待會兒帶你去黃鶴樓上喝酒看風景,你一定會開心的。明天我還帶你去放紙鳶,啊,我上次答應若再見面,要送你一件小玩意,我帶著呢,待會給你。」

  送東西給她?明天帶她放紙鳶?

  是啊,他不知道她明日起程回大都。

  心頭繞了幾遍,終究將話吞在肚裡。她默默接過酒罈,正要警告他身後有人偷襲,下一刻,那地痞卻飛撞到槐樹上,抱著肚子哀叫不已。

  她詫異,無意識地抱緊了酒罈。

  他的武功……一招一式若行雲流水,順暢而華麗,卻沒什麼威脅感。依她所見,地痞撞上樹杆,是他本身的氣力造成,而非武學內力所為。特別是,他口中喃喃念著——

  「給你們打,你們不知足,非得要我動手才服氣呀。我的銀子也敢搶,你們的手腳白長了,看我的拈花惹草腿……」

  嘭——踢中一個。

  「再看我的頭昏眼花拳,打你呀。」

  嘭——擊中一個。

  「最後,你別跑,你也有份,看我……水性楊花掌……」

  嘭——磨磨蹭蹭死撐片刻,最後一個倒地。

  收拳收腿,他四下掃了眼,忽然揚起笑,拍掌道:「現在……乖乖把你們身上的銀子交出來。」

  啊——已爬坐而起的三人「撲」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願起來。

  有趣,這人真有趣!

  她低頭,感到唇角上翹,笑聲自自然然飄了出來。

  呵呵,拈花惹草腿,頭昏眼花拳,水性楊花掌……是他自行為招式取的名兒嗎,真是……異于常人啊。若長秀知道,想必會好奇試他一試。常聽他提到要找一本什麼經書,但迄今為止,他一點線索也沒有,這也造成每每遇到招式奇特的學武之人,長秀總會想方設法盤問一番,而多數是沒什麼結果的。

  這個曲拿鶴……長秀曾說他武功後勁不足,她剛才也以為他尚欠火候,但……他也許並不厲害,卻絕不是輕易被人欺負到的人哪,難怪他娘能放心將他踢出門,任他在外遊蕩。

  除了長秀,她幾乎沒有朋友。長秀知道她不開心,會勸她陪她,卻不會刻意去逗她。這曲拿鶴……他們才第二次見面,不是嗎,甚至,她白天並沒給他太好的臉色看,也沒想過他會在夜裡偷偷溜進官驛。可這人……想逗她開心呢。

  王爺讓她讀書習武,讓她隨在身邊東奔西征,閨中密友對她而言是陌生的詞,繡花彈琴更與她無緣。若真要細細算來,她沒有朋友呢,可今夜,不去思念王爺,她想交一個朋友了。

  她想——交這個有趣的曲拿鶴做朋友了。

  不管他是做什麼的,不管他有什麼好與不好的習慣,也不必理會自己什麼身份,今夜,她只想交一個朋友,一個單純的、願意逗她笑的朋友。

  朋友呢……抱著冰涼的酒罈,忍不住地又笑了。

  「笑什麼?開心吧。」

  地痞們不知何時走了,他踱到聳肩輕笑的女子身邊,抱回酒罈輕問。

  他就說嘛,姑娘家要多笑才好看。

  沒再追問她笑什麼,見她拉下斗篷,他也索性取下自己的系在腰間。要她穿斗篷,本意只想掩去她華麗的衣衫,不過,似乎沒什麼效果,夜裡有些熱,他披著也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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