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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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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氣?婁陽直眼瞪那「鳳鳥」—— 眼見這只折了翅的「鳳鳥」,蛇頸粗短,垂頭喪氣,背紋淺雜,鳥冠歪斜,鳥羽凋敝!如此畫工,連藝字也談不上,別說沒有靈氣,簡直連生氣也不剩。 這要說是一隻鳳鳥,倒不如說,是一隻被啄壞了毛髮的鬥雞! 「如何?夫君,您還沒有給濃兒落下一個話兒呢!您說,濃兒畫的這只鳳鳥,是不是傳神極了?」她期待著,眼神真誠無比。 「傳神,不僅傳神,還值得思量!」他竟拿起畫紙,細細品味起來。「鳳皇於飛,翽翽其羽。濃兒,你繪這只鳳鳥,可是比喻咱們夫妻恩愛,百年合歡的意思?」一邊品賞,他嘴裡還念念有詞,好像很是享受。 意濃瞪著他,對他誇讚的態度,心有狐疑。「是呀!夫君非但一下就能明白濃兒的心意,還可以隨口吟出兩句唐詩,夫君如此博識,讓濃兒十分驚喜。」她卻還膩聲附和。 明明出自於「詩經·大雅」,她也能說成是「唐詩」!婁陽咧嘴,笑臉迎人。「濃兒也喜愛吟誦詩詞?因為丈人的關係,想你必定博學多聞,無詩不通了?」 「不敢,濃兒怎麼比得上阿瑪漢學通識?何況濃兒平日根本不愛看書,只不過小時候好玩,讀過幾首詩詞。」 「你不愛看書?」 「是呀,除非讀一些婦德女誡,讀來還能津津有味,其他就無書可看了。」 「原來如此。」他點頭,笑問:「既然小時候還讀過幾首詩詞,那麼,可有哪一首詩詞是你的最愛?」 「哪一首詩詞嘛……」意濃緩步踱到窗邊,好像正在認真回想。 婁陽盯住她的背影,凝眸深思。 「關關睢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順口吟出幾句。 他閉目點頭,正在欣賞。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吾未』求之。求之不得,『吾未』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必』友之。參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嗯,」他低哼,似笑非笑。「好詩!」言不由衷。 原詩明明是:關關雎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竊窕淑女,鐘鼓樂之。 一首好好的詩竟讓她改得亂七八糟,將錯就錯、有邊讀邊,關睢作者倘若地下有知,恐怕死不瞑目。 「夫君必定知道此詩出自何處?」她考他。 「這是出自於詩——」 「詩人屈原的大作!」她接口。 他愣住。「屈原的大作?」 「我聽阿瑪講過,楚懷王廢用新法,不任賢人,屈原胸懷大志,卻志不能伸,致使詩人時常抑鬱寡歡,竟致投江自盡。所以我就想了,常言道,鬱結之人常有驚世之作,何況詩人?審查當時之世,除屈原以外,誰還能有如此才華?」她藉口阿瑪之言,慷慨盛讚。 屈原? 他笑,真是好個屈原的大作! 如此屈原,她竟能說出一番道理,倘若不是井底淺蛙、半瓶水、掉書袋,那就是廣學強記,要考他個似是而非了! 「既如此,此詩必定是屈原所做,恐怕還是我記錯了。」他笑,點頭。 「夫君平日還該多讀點書,免得濃兒也來取笑您了。」她反過來揶揄他。 婁陽嘴角噙笑,好生大方地不予計較。 她竟能庸俗至此,令人啼笑皆非。 「夫君,您也喜愛屈原的這首詩嗎?」她眯眼,虛與委蛇。 「喜愛,當然喜愛。」他咧嘴,笑臉迎人。 看似若無其事,他卻以另一種詭異的眼神重新看她。 若非見過貝子府長廊上的圖,恐怕又要讓她給蒙住,分辨不出真假。 明明能畫得一手好畫,卻畫出一隻四不像的鳳鳥,她掩藏才華的動機可議。 看來,她必定也明知關睢出處,卻誤指屈原。 若真要計較起來—— 比起先前那個溫良恭順、亟欲生子的妾室,他對現在這個滿嘴假話、虛情假意的小妾,興趣要大得多了。 自從那一日在婁陽的書房畫了鳳鳥之後,意濃便感到不對勁。 至於哪裡不對勁,一時之間,她也說不上來! 這只是她的直覺。 她覺得,婁陽對待自己的態度不一樣了。 在這之前,他不許她進書房,然而在這之後,他竟然要她每日午後進書房伴讀。 伴讀! 想起這個字眼,她就皺眉頭。 因為「不愛看書」的緣故,陪他伴讀,她只能刺繡,不能讀書,天知道幾日下來,她的手指尖已被繡針紮過不下百回,這不打緊,最恐怖的就是「無聊」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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