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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然而禧珍雖然心底害怕,卻仍然掩不住她與生俱來熾盛的好奇心——掀開被子一角,她就著屋內微弱的月光,看見一個人影從屋後的小間走到自己身邊。

  那不是新眉嗎?

  黑暗中,但見新眉躡手躡腳地越過禧珍身邊,似乎怕吵醒她——

  「新眉!」禧珍驟然掀開。

  她的舉動反而嚇住新眉。「格格?你還沒睡嗎?」她一邊拍胸脯,一邊掌燈。

  燭火一點上,禧珍就好奇地問人家:「新眉,這麼晚了你還不睡,一個人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我……我剛才上茅房,不是不睡。」新眉彆扭地回答。「格格,那您呢?您怎麼還不睡呀?」她反問。

  「我——」禧珍一窒。「我起床,那個……噢,是看星星、看月亮。」她不肯承認,自己堅持睡在地上,卻因此凍得睡不著覺。

  「看星星?看月亮?」新眉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屋裡有星星、月亮可看嗎?

  「是呀!我已經有好些年沒見到北京城的星星和月亮了,所以好奇得很!」禧珍笑眯眯地回答人家。

  說完話後,她還乾脆打腫臉充胖子,仗著自己身上裹著一層厚被子,她臃腫地、寸步難移地「爬行」到窗前打開窗子——

  「你瞧,」冷風迎面襲來,她冷得直哆嗦,卻依舊維持已經被凍得僵硬的笑容對新眉說:「今晚的星星何其多、月兒何其美呀……哈……哈啾!」

  新眉呆住了。

  她是真不知道,這位格格究竟有什麼怪毛病來著?

  然而不止新眉,這屋裡突然出現的第三個人物,他可是一臉的鐵青——

  「簡直是愚蠢!」永琰的聲調直比夜裡的寒風還「凍人」!

  一看見永琰,禧珍那凍僵的笑容就「咻」地消失了。

  「貝勒爺?!您幾時來的?」看到永琰然出現,新眉神色驚訝。

  永琰的臉色難看。他一路追到巷底胡衕,人便丟了,可見此處不遠即是黑衣人的根據地。

  新眉眼見勢頭不對,只好尷尬地對禧珍說:「那麼格格,我就不打擾您看星星、看月亮的雅興了?」

  她陪著笑臉,好險……能平安退下。

  永琰瞪著那個還膽敢站在窗口吹冷風的小女人——

  他冷著臉上前,一掌拍上那扇洞開的窗!

  「唉喲!」禧珍被他的掌風掃到,一屁股摔到硬梆梆的地上。「關個窗而已,你一定要這麼粗魯,就不能斯文點兒嗎?」還好她的屁股裹了一層厚被頂著!

  替她關窗,她還敢指責他的不是?永琰危險地眯起眼睛。

  「大半夜的,你來這裡做什麼?」抱著摔痛的屁股,她沒察言觀色就算,還膽敢捋虎鬚。

  「怎麼?打擾你『看星星、看月亮』的雅興了?」他的聲音冷颼颼。

  「是啊!」她嘴硬。

  「好得很!」他冷笑。「有本事你就繼續吹冷風,凍死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冰冷的態度,讓禧珍驀地縮起肩膀。「我困了,你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她轉身「爬回」自己鋪在地上的墊被,躺在那冰涼的墊被上,她攤開裡在身上的被子蒙住頭臉,假裝睡覺不再理他。

  每回見面總是與他針鋒相對,禧珍已經累了。

  因為他冰冷的態度,剛才那莫名的心痛忽然讓她想起,小的時候那個曾經保護過她、安慰過她,那溫柔的永琰……

  「我不許你睡在這裡!」半晌,永琰一字一句,冷冰冰的聲音傳進禧珍單薄的被窩。

  她沒有動靜,顯然將他的命令置若罔聞。

  「你聽見了。」他的聲音更冷。

  她還是沒動靜。

  「既然聽見了就該反應!」他的聲音已冷冽逼近融雪。

  被窩仍然沒有掀開的跡象……

  永琰的耐心終告用盡!

  不再顧及她的反應,他伸手粗魯地掀開被子——

  而禧珍,她縮在那冷冰冰的被窩裡,因為他的疾言厲色與毫不寬貸的言辭,而覺得寒心。她不掀開被窩,是因為自個兒那不爭氣的眼淚正成串成串地滑下她的臉頰……

  讓她連想擦拭、掩藏都來不及!

  忽然看到她的淚水,永琰愣住了。

  「你哭什麼?」下意識地,他粗著嗓子問。

  禧珍不回答,兀自把小臉埋在冰涼的墊被上,不理他。

  永琰的俊臉飄過數朵烏雲……

  靜到極點的偏廳,隱隱含著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

  然後,突然,禧珍整個人驟然被騰空抱起來——

  「你幹什麼?」她張大眼睛,緊張地瞪著自個兒的雙腿遠離地面。

  「睡在這裡,你會生病。」他的口氣低柔,臉色卻很臭。

  「就算我生病,也跟你沒關係!嗚!」她的小頭突然被他的大手掌一把按到他胸口,這招有效地阻止了她的抗議和堅持。

  他把她抱太緊,緊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愛新覺羅?永琰——我警告你,快放開我——」

  禧珍下意識地踢著小腿掙扎,可無論悶聲喊他、氣得連名帶姓吼他——

  她只有被鎖得更牢的份兒!

  「你快放開我啦!」她的粉拳如小雨花,不痛不癢地落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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