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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她要的是個尊重,是他對自己的看重!王府就在京城裡,既然她有家,為什麼不能回家?

  「現在只有這兒能住人!最好的房間新眉已經遷出來讓給你,如果還不滿意,三天后我會命人在城郊另賃別業,屆時你再搬過去!至於這三天,就只好先『委屈』格格你了!」說完話,他不等她回答就逕自離去。

  禧珍站在偏廳前的小院裡,像個木頭人似地,瞪著他的背影,眼眶裡莫名其妙地冒出淚霧……

  「格格……」春蘭走上前,憂慮地凝望著禧珍傷心的臉龐。

  「好呀,春蘭,既然他要咱們住下,那咱們就住下!」她沒有表情,喃喃地說:「他要我嫁人,那麼我也順著他的意嫁人!以後等我嫁出府,不再是王府的格格,到時候他就再也管不動我,再也甭想管我了!」禧珍下定決心。

  「格格?!」春蘭聽明白了禧珍的盤算,驚訝地瞪大眼睛。

  可禧珍不等春蘭反應,便逕自走出門口,對等候在門外的新眉說:「新眉姑娘,我不占您的房間,反正不滿一個月我就要嫁人,你原先住哪兒就儘管住著,我只住客房!」

  還留在門前的子揚與新眉愣住了。

  阿布坦剛才已隨貝勒爺進宮面聖,貝勒爺走時雖說臉色是難看了點兒,可也沒交代,剛才在偏廳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互瞧一眼,臉色有些訕訕然。

  「如果沒有客房,我就打地鋪,睡偏廳也成!」見兩人沒反應,禧珍吸了口氣,一臉從容就義的模樣……

  這兩人再互瞧一眼,心底不免犯嘀咕——

  看起來,剛才那短短一時半會兒,好像真有什麼擺不平的事發生了?

  阿布坦隨永琰進宮,他一路畢恭畢敬跟隨在永琰身後。

  阿布坦原是厄爾特族人,也是噶爾丹旗下副將,當年噶爾丹慘敗流亡後服毒自盡,阿布坦隨厄爾特部眾投奔清廷時,受到官兵羞辱忿而殺人,那時若不是永琰救他一命,一名殺人的降兵早已在戰場上被五馬分屍!

  當時永琰為皇上受了一刀,險些喪命,事後皇帝要論功行賞時,正巧發生阿布坦舉刀錯殺羞辱他的清兵一事。廣場上眾人群眾圍毆阿布坦一人,他卻拼死抵抗不肯下跪、更不容任何人再對他羞辱!永琰因此敬重阿布坦是條漢子,便當眾對皇帝道:他願以自己一命換阿布坦一命!

  皇帝亦親眼所見,阿布坦的性情剛烈,確是條漢子,若因此而死未免可惜!

  皇帝已有惜才之心,正巧皇帝與永琰雖已認親,卻苦於不能承認永琰的身分,然而永琰的身世既已揭露且曾救過皇帝的性命,他的忠心較之任何皇子尤甚!更何況永琰跟隨在皇帝身邊多年,皇帝深知永琰的能力與智慧,現下戰事既已平息,將來回京後,皇帝將讓永琰離開自己身邊,委派以更重要的任務!既然如此,那麼永琰的性命就需要一名絕對忠心、願為三貝勒而死的貼身隨從,時刻保護!

  皇帝略一沉吟,老謀深慮後便欣然同意永琰的要求。

  永琰因此救下阿布坦的性命,阿布坦對此感動莫名,當場歃血立誓他這一條命已是三貝勒爺的!自此阿布坦死心塌地跟隨永琰身側,成為安親王三貝勒的心腹。

  回到京城後,阿布坦被安排住進巷底術衙——那便是新眉住的四合院旁,隔鄰另一戶四合院子。

  至於子揚,他表面上的身分是安親王馬爾渾之子吳爾占的教席,然而子揚的父親,其實是永琰生母的兄長。

  永琰生母死後,她的兄長為免一家皆被牽連,因此逃難到江南,不僅改名換姓營商謀利,還娶了淮南鹽幫總瓢把子的獨生女,直至太皇太后亡故之後,皇帝為尋找親生兒子,循線找上永琰生母的兄長,子揚因此回到京城為皇帝效命,並于皇帝與永琰相認回京後,被安排進入安親王府充任教席。

  子揚與永琰實際上有表親關係。

  因此之故,子揚實際上是永琰與皇帝的親信!這也是為什麼,永琰能清楚得知王府內諸事,及已故安親王福晉的一舉一動。

  「你的意思是,江南行會已經成熟,並且與各地行會早已串連,形成牢不可破的隱性幫會組織?」皇帝召永琰進宮,一見面就問明永琰此趟下江南的主旨。

  「稟皇上,蘇州會館茶幫、竹木幫、匹頭幫、票幫、鹽幫、典當幫、錢幫等,與江西、安徽、福建、廣東沿海一帶,各幫會、商行、行會皆有聯絡,往來互動頻繁密切,這是臣此趟前往江南,可以確定的事。」永琰謹慎回答。

  他這趟下江南,明為接禧珍進京回到安親王府,暗地裡卻是為皇上辦事!他此趟前去江南,主要目的是為探查江南各幫會集結態勢。一路上阿布坦與子揚其實緊隨身側,只不過兩人武功高強,且一路易容變裝,奕善與禧珍他們,皆不得而知。

  「這些三教九流人物聚結,於我朝廷恐將形成禍患!」皇帝沉吟道。

  「皇上毋須憂慮。自古以來,即有行會結社一事,商賈集結組織,制定私律,反而有利於社稷安定,怕只怕這股集結力量,被有心人變相利用以實行顛覆,那麼就有徹底查察辦理的必要!」

  皇帝眯起眼。「像這樣隱密的結社,組織龐大、散播廣布,要全部查辦起來恐怕不容易!」

  「稟皇上,」永琰徐道:「人民社稷以馬首是瞻,自古以來沒有帶頭風行、蠱惑人心之首領,就沒有烏合之眾。」

  「你的意思是?」

  「對方既然是烏合之眾,倘若有邪心,只要揪出群首予以制裁,屆時群龍無首、莫衷一是,本來就算有朝廷不容之事,也將歸化於無形!」

  皇帝收起困惑的眼色,略帶沉吟。「只怕那個『首領』不止一人,組織謹密嚴如行會!」

  永琰咧開英俊的笑臉,然而他清冷的眼色卻無笑意。「皇上聖明,已經充分明白為臣的意思了!」

  「你有所獲了,永琰?」皇帝龍顏一哂,悠悠問。

  「臣此趟下江南,已查明各地行會組織行頭,皆與一秘密組織有聯繫,這個組織名為『四大會館』,而『四大會館』之總館,竟然就在首善之區紫禁城內。」

  皇帝聽到這裡,不由得悚然一驚。「京城內有秘密結社,朕竟然毫不知情!」

  「皇上不必憂心,」永琰維持一貫冷靜。「臣推斷,總館設立在此處,一則是藉天子威名以震懾各地方行頭,二則為方便觀察京畿政令動向,除此之外,皇上坐鎮京畿重地,率領的是正義之師,擁有的是全體人民的力量,這秘密結社倒不能有什麼其它作為。」

  皇帝慢慢坐下,眉頭深鎖。

  「皇上可以不變應萬變,臣會儘快查明所謂『四大會館』與各地行會行頭的關係!」永琰對皇帝道。

  「有你辦事,朕並不擔心。」皇帝歎口氣。「朕憂慮的是,漠北情勢才剛剛明朗不到一年,又需憂慮南方亂起,究竟要到何時,朕這個皇上才能略感寬慰?」

  永琰沒有出聲,他明白皇帝只是一時興起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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