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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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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妝層層卸下了,頤靜原本嫩白的膚色漸轉為蠟黃,白粉卸盡,她枯朽的肌膚簡直像乾澀的橘皮,那一層層厚妝巧妙地遮掩了她容貌上天大的瑕疵,使得原本國色天香的姿色,一下子如明珠蒙塵,顯得黃濁不堪。 「動作快點!」瞪著鏡裡自己蠟黃的臉色,頤靜惱怒地斥責侍女。 「是。」小春加快手上的活兒,猶記得輕手輕腳、戰戰兢兢替主子抹臉。 抹勻了厚妝,頤靜站起來,瞪著鏡子裡回復一臉豔光、風華絕代的美人,這才滿意地展開笑顏。「快給我換上衣裳。」她口氣稍緩。 「是。」沒有傘點遲疑的餘地,小春忙幫主子換妥新衣,然後恭謹卑微地屈膝跪在地上,整理主子裙角上的折痕。 「對了,珊瑚那丫頭呢?難不成阿瑪會教她出席皇宴?」她訕笑著問,態度輕蔑。 「奴才沒聽王爺吩咐。不過二格格打從今早就一直守在房裡頭,沒跨出過房門一步。」小春答。 「我猜也是。這十數年來,皇阿瑪做得最對的兩件事,第一就是將我許給皇八爺,第二就是從不讓珊瑚那丫頭出門,丟咱們順親王府的臉!真該慶倖,阿瑪那顆胡塗腦袋,還居然有明白的時候!珊瑚那丫頭根本上不了檯面,咱們沒道理在皇上跟前,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只不過——我就不明白,阿瑪這回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讓珊瑚那丫頭跟來承德!」頤靜撇開嘴,神情略有不滿。 小春不敢搭腔,只敢安靜地當一名傾聽者。 「小春呀,我在想,這場皇宴我不去也罷。」她媚眼微眯,忽然喃喃自語道。 「格格?」 「不明白我的意思是罷?」她撤嘴輕笑,模樣兒十足輕佻。「我要皇八爺在大婚前始終見不著我,這樣他才會有所期待。當新婚夜紅紗揭開那刻,他見著我豔若桃李的姿色,對我這『妻子』的渴望,也才會如狼似虎、不可遏抑。」說到這裡,她不禁為自己聰明的盤算,得意地咧開嘴笑出聲來。 今晚她盛妝打扮,才不是為了那勞啥子的皇宴! 她為的是策淩——今夜,她打算主動去會面她久違的愛人。 頤靜知道今晚策淩對自己所說的,絕對不是真話。她知道他只是嫉妒,嫉妒她即將嫁給皇八爺,因此才會利用那個沒人要的皇格格來氣她!所以她更應該主動去安撫他。儘管這時採取行動有些冒險,可卻是必須的!只要她敢這麼做就能讓策淩明白,她為了他居然能放下身段,在她未婚夫眼跟前夜奔私會情郎。 頤靜露骨、不知羞恥的言辭,小春早已聽慣,甚至麻木,可仍然忍不住偷覷了鏡中的女人一眼——小春勉強壓抑作嘔的衝動。她向來傾慕的策淩爵爺,根本就不明白順親王府的大格格——他所愛的女人,是一個怎樣惡毒如蛇蠍般的女子! 在這樣一個女人身邊侍候,動輒被打罵是家常便飯,從前她年紀還小,尚且懵懂,不明白唯唯諾諾的真理,時常因為觸怒主子,被頤靜大格格命小廝拖到王府的水牢裡,在汙臭的水坑中餓著肚皮、抖著兩腿站著度過整天整夜。 「不過,仔細想想,今夜似乎並非好時機。」對著鏡子顧影自憐妤半天,頤靜突然又自言自語道。 在地上跪了半日,才剛站起來、兩膝還發疼的小春,聽到主子這話頓時愣住。 「如果我趕著在今夜就找上門,他肯定會以為我心軟了願意臣服於他。如果當真讓他這麼以為了,將來倘若想讓他再聽我的,恐怕就不容易了!」頤靜眯起眼,算計著情人的心態。 她口中的「他」,指的當然是策淩。 小春杵在喜怒無常的主子身邊,沒敢吭半聲。 「小春!」轉個臉,頤靜呼喝她畏畏縮縮的婢僕。「快幫我把妝卸下、衣裳脫了,今夜我哪兒也不去了!你就在外頭給我守夜,待明兒個一早,天沒亮你就給我備好熱水、鮮花、香粉!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拖到明日午時再去見他!」頤靜得意地宣佈。 忙碌半夜才剛上好新妝、替主子穿妥了華服,可人還沒跨出房門這會兒又要叫她褪下一臉粉妝與衣裳!這還不打緊,主子的意思是要她在房外守上一夜,不許歇息。小春心中敢怒不敢言,奈何這是主子的命令,她不敢有半點猶豫只能強打起精神工作。 如果有機會,她真想去跟爵爺告密,揭穿這女人醜陋的真相…… 如果有機會,她真想吐口痰在這「主子」臉上—— 如果當真有機會的話! 倘若要論這世上最明白策淩的女人,當屬佟貴妃莫屬。 至少,貴妃娘娘心中是這麼認定的。 「我想,這事兒如果交給你辦,你肯定能辦到最好。」呷了口香茶,佟貴妃輕聲對站在身前的策淩道。 「額娘對我,就這麼有自信?」他笑看貴妃,對方才貴妃提起的事,顯得並不熱衷。 佟貴妃無子嗣,過去雖曾有一女,但一出生即夭折。皇上明白貴妃思念亡女心切,於是當策淩爵爺被送進京城後,便將他與烏雅氏所出的四阿哥,兩個人一同送進佟貴妃宮中,讓貴妃教養長大。兩人與貴妃娘娘雖無血緣卻有親緣,多年來貴妃將兩人視如己出,悉心撫養,貴妃、四阿哥與策淩爵爺,情同母子與手足,是宮中眾人皆知的事。 「策兒,你以為這二十年我白養你了嗎?」佟貴妃笑道。她端靜的笑容嫻雅,儀態顯得雍容華貴,與她高貴的出身相得益彰。「上回不是聽見連皇上都誇你:『不管任何事只要交到策淩爵爺手上,除非他不想幹,否則他就有能力幹到最好。』」說罷,佟貴妃笑盈盈地扶著椅背站起來。 策淩上前扶起他的額娘。「我倒懷疑皇上對我的器重,是愛屋及烏的緣故。要不也是皇額娘教得好,如何有孩兒今日的成就?」 佟貴妃笑出聲。「當真對自己這麼沒自信?我瞧你就喜歡逗額娘開心!」語罷她語氣一轉,眉心微斂。「昨夜的事你也瞧見了,那十格兒險些觸怒太后,可我想,那孩子自個兒恐怕還不明白為什麼呢!」 「或者,她沒有額娘想的那麼單純無知。」他斂下眼道。 「策兒,我想見見那孩子。」佟貴妃忽然道。 昨夜若蘭說的那番話,讓佟貴妃心有戚戚焉。 同樣身為皇帝的女人,石靜嬪的處境,善良的佟貴妃一直非常同情。 策淩眸光放柔,他一眼就看透貴妃的心思。「額娘想見她,當然可以安排。」 「我要見她,但一定要不能教太多人知道。」佟貴妃蹙起眉心。「我很明白太后的心思,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慈祥敦厚,可十多年前的往事著實嚇著了她,非但是太后,我更知道那事發生後連皇上都不高興,也因此,多年來才冷落了靜嬪。」佟貴妃指的是十多年前景陽宮失火一事。 當年景陽宮大火,傳言火苗就是從石靜嬪的寢宮內傳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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