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媛 > 深藍的永恆 >


  眼見出租車揚長而去,欣桐回眸瞪住他,他卻笑臉以對。“我的車子就停在前面,陪我走一段路,一起散步,然後我送你回辦公室。”

  “我已經說過,我們之間沒有再聯絡的必要。如果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那麼我就再說得直接一點,往後除非公開場合,私下談話也大可避免。”她冷淡地對著他的笑臉。

  斂起笑容,利曜南的眸子轉為深沉。“這是你的真心話?”他低嗄地問。

  一時之間,她感到一股深沉的軟弱,以致無法立即、明確地答“是”……

  然而三秒鐘後,她決心漠視胸口氾濫的無用情感。“利先生,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你不必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玩這種沒有意義的文字遊戲。”冷淡地說完話,她調頭轉身就走。

  利曜南握住她的手臂。“那麼你要什麼?告訴我,欣桐,只要你開口,我立刻改變自己,成為你要的男人。”

  她僵住,在車來人往的馬路上,她的眼眶忽然酸澀,然後湧起淚霧……

  利曜南繞到她前方,凝望她飄移的眼眸:“你準備讓我花多少時間,跟你玩你口中的『遊戲』?你準備浪費多少時間試煉我,讓我們在分離的狀態下,一直不能相愛?”

  相愛?

  她別開眼,試圖忽略這個名詞是如何地刺痛了她的心。“請你放手。”她口氣冷淡,然後回眸面對他。“何謂你口中的『相愛』?難道你的意思是,愛一個人的方式是傷害,是不斷的競爭與掠奪?!”她指控他。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我愛你。”他眯起眼,沙啞地回答。

  她笑聲冷澀。“愛是不需要『知道』的。當你愛一個人,你不會忍心對所愛的人付予『傷害』。”她接著指控他:“就算三年前,你真的不知道愛是什麼,但三年後的現在,即使你懷疑我是朱欣桐、即使你口口聲聲說我們『相愛』——卻仍然冷酷無情、毫不手軟地從我父親手中奪走捷運標案——”

  他張口欲言,她卻搶先開口:“就算在商言商,但我曾經求過你,求你放手,只是暫時的放手,然而你卻做不到!那個時候,你只告訴我,讓父親不必受到傷害的唯一的方法,就是盡一切所能把你擊敗!很顯然的,你畢生唯一信仰的,就是叢林法則,『愛』這個字對你來說,只不過是掛在嘴上的動詞。我也會永遠記得,是你說的,千萬不要對敵人心軟!因為在我看來,你之所以會說出這些話,只是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她的笑容很冷。“只要事關利益,任何人都是你的假想敵人,包括我在內。”

  他無言。

  “所以,別跟我說愛。因為你根本不僅愛。”她面無表情地下結語。

  此刻,兩人間充滿沉默與壓抑。

  “無論你心中對我有多少怨懟,”半晌後,利曜南開口,他低嗄的嗓音乾澀。“過去與現在的我,所作所為,總有一天會找到理由解釋。”他的答案晦澀。

  這輕描淡寫的回答,惹她發笑。“我不否認,三年前,我是愛你的。但三年過去,即使愛你或者恨你,那些感覺與情緒,也已經隨時間與距離而遠離。”她的眼中沒有笑容。“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理由,也不在乎你的解釋。”

  他沉下眼,深濃地望著她。

  “你不相信,是不是?”她冷淡地接下道:“也許只是因為當年我『死亡』的時候愛著你,所以你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在的我,仍然是三年前的我,而執意讓情感停留在三年前我『死亡』那一瞬間。但是你並不明白,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經下定決心忘記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而這『一切』,也包括你在內。”

  他深濃的眸光忽然放沉,眼底卻有受挫的痕跡。

  “所以,我只能說,很抱歉。”她看著他,冷然地往下說:“無論三年前發生過什麼事,對我而言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

  說完話,她掙脫他的掌握,然後轉身走開。

  “不必試圖說服我,想證明你不再愛我,除非你能狠下心傷害我。”他在她身後道。

  欣桐停住腳步,然後回過頭,嘴角凝結著一朵嘲諷的笑花。“我不是你,利先生,我不會傷害任何人,包括你在內。”她堅強地笑著道:“但如果我的婚事對你而言算是一種傷害,那麼我就告訴你,我跟姜文已經決定,兩個月後就在臺灣舉行婚禮。這是否足已證明,我不再愛你?!”昨晚她答應父親出馬競逐紅獅董座之前,父親已親口承諾這門婚事。

  說完話,欣桐沒有猶豫,轉身大步走開。

  利曜南僵在原地瞪著她離去的背影,他的眼神深沉依舊,卻面無表情。

  既然已答應父親的要求,也有了與姜文結婚的決心,欣桐知道自己不該再三心二意,她的責任就是達成父親的使命,義無反顧。

  即使會變成跟利曜南一樣的人,你也不合日後悔嗎?

  在吳春英工作的醫院餐廳裡,一直低頭盯著自己雙膝的欣桐,忽然聽見母親對自己這麼說。

  欣桐抬起頭,看到母親憂慮、飽含慈愛的眼神。

  那一晚利曜南揭穿譚家嗣的身分,並牽扯出吳春英與譚家嗣的關係過後不久,欣桐就單獨找到了母親。那時吳春英尚未找到新工作,如今她已找到另一家醫院的清潔工作,即使欣桐不願母親再受苦,樸實的吳春英仍堅持付出勞力換取收穫。

  欣桐的隨身錢包內,所收藏的照片,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吳春英。

  之所以不能與母親相認,只因為她怕自己心軟——那心軟會如江河氾濫,讓她完美的堅強偽裝,在利曜南面前暴露出軟弱的蛛絲馬跡。

  然而欣桐愛自己的母親,從來不曾恨她。

  她清清楚楚地瞭解自己的心,之所以厭離仇恨與自私,只因為她感受到不論爺爺、母親、父親……他們所受的苦,甚至比自己更多!她何忍因為自己的命運責怪任何人?

  她不是父親,沒有原罪,更不懂得如何恨人。

  沒有黑暗即沒有光明,生命是學習的過程,倘若在黑暗中詛咒、仇恨、自甘沉淪,將永遠不得見光明。

  “你確定,你不愛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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