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直至海枯石爛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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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姑說:「替你選擇的設計學校在紐約,兩年畢業,應該可以在當地制衣廠找到學徒工作,以後,以後就看你自己了,做人要把握機會,能屈能伸,工作上再倔強,永不放鬆,人事上非要圓滑不可,有時吃虧即是便宜。」 杏友點點頭。 彭姑忽然歎口氣。 「莊小姐,這段日子來我也留意到你是好女孩,出身不錯,令尊是讀書人,只是……命中有劫數。」 杏友微笑。 「不必灰心,有的是前程。」 「謝謝你。」 彭姑說下去:「周星祥由我帶大,我是他保姆,他的性格,我最瞭解。」 杏友抬起頭來。 「他不是壞人,但是嬌縱慣了,又年輕,肩膊無擔待,什麼都靠家裡,父親一吼,他馬上軟夥。」 杏友默默地聽著。 「這些日子,老實說,他要走,不是走不動,連一封信都沒有,由此可知,是樂得將這件事告一段落。」彭姑無限感慨,「魚兒離不開水,他哪裹捨得優哉悠哉的生活。」 杏友一聲不響。 「他不值得你掛念。」 是,奇是奇在杏友也這麼想。 「他不知你的事,他已經同王小姐訂婚。」 故意把這些都告訴她,是叫她死心吧。 完全不必要,杏友心身早已死亡,現在的她不過是一具行屍。 「我見多識廣,你要相信我,你的際遇可以比此刻更壞,」彭姑歎口氣,「現在你至少獲得應有的照顧。」 杏友仍然不出聲。 幸虧彭姑也不是十分多話,兩人共處一室,大多數靠身體語言。 冬日竟然來臨。 杏友十分詫異,時間並沒有因她不幸的遭遇滯留,世界不住推進,她若不開步,將永遠被遺忘。 否友的行動慚慚不便。 一日,午睡醒來,聽見客廳有兩個人說話,一個是彭姑,另一個是好心的莊太太。 「有無人來看過她?」 彭姑答:「除你之外,一人地無,莊小姐不折不扣是名孤女。」 「其實莊家人口眾多。」 彭姑感慨,「一個人際遇欠佳,親友爭向走避。」 「她還年輕,一定有將來。」 「很多人覺得一個女子到了這種田地,一生也就完了。」 「那是眾人眼光淺窄。」 「莊太太你是個好人。」 「彭姑你何嘗不是。」 兩人沉默一會兒。 「就是這幾天了吧。」 「是,我已經都準備好。」 「周太太怎麼吩咐?」 「我可以侍候莊小姐直至她出去留學。」 「你見過那位王小姐吧。」 「王小姐常常來,待下人十分親厚,有教養,好脾氣,大家都喜歡她。」 莊太太歎口氣。 「周王兩家將合作做生意,發展整個東南亞市場。」 「彭姑你不愧是周家總管。」 杏友一直在房內聽兩位中年婦女娓娓閒話家常,這些都與她有關嗎?太陌坐太不真實了。 忽然之間,胎兒掙扎了一下。 杏友醒覺,咳嗽一聲。 彭姑敵敵門,「莊小姐,我去銀行。」 杏友出去一肴,客人已經走了。 §4 那天晚上,種種跡象顯示,她應當進醫院。 杏友十分沉默,不發一言。 彭姑警惕而鎮定,緊緊握著杏友的手,「不要怕,有我在這裡。」 杏友感激這位好心的管家太太,她不過是聽差辦事,毋需如此富人情味,一切慈善發乎她內心。 周家的司機駛出大房車來接送。 彭姑向杏友解釋:「最好的醫院,最著名醫生,你會得到最佳照顧。」 杏友看著車窗外不發一言。 彭姑玗出一口氣。 她的任務即將完畢,這是她在周家任職三十年來最艱辛的差使,無奈也承擔下來。 車子到了瞥院,彭姑吩咐司機:「你回去叫阿芬阿芳快快準備我說的各種食物,稍後拾到皆院來。」 下了車,彭姑又想起什麼,同司機多說幾句。 杏友一個人站在晚風裡,忽然看見一個好熟悉的背影。 她不禁追上去,脫口而出:「星祥,是你來了?」 那人回過頭來,卻是一個陌生人。 杏友一征,不知怎地,腳底一滑,摔在地上。 那陌生男人大吃一駕,立刻扶起她,「太太,你沒事吧。」 彭姑也實時趕至。 杏友征征微笑,整個晚上第一次開口。「你看我,失心瘋了。」 生產過程並不順利。 天接近亮的時候,杏友輕輕同醫生說:「我已盡力,隨我去吧。」 彭姑握著她的手,「請勿氣餒。」 杏友渾身浸往汗中,「我不行了。」 誰知臀生哈哈笑起來,「沒有這種事,有我嚴某在此,我們準備進手術室。」 嚴醫生充滿信心,輕輕拍打杏友手背。 到了手術室,杏友反而鎮靜,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就這樣與父母團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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