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直至海枯石爛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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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友只得揚聲道:「再見。」 對方也說:「再見。」 然後,是開門關門的聲音。 杏友知道已經安全,緩緩走出來收拾殘局。 卻看見書房已經清理妥當,濕地拖幹,燒剩的廢紙倒掉。 杏友知道這不是父親做的,莊老師從來不懂收拾。 「是誰那麼勤快?」 父親回答:「周同學呀。」 「怎麼好叫客人做工人?」 「有什麼關係,」他不拘小節,哈哈大笑起來。 杏友看見一件簇新男裝外套被煙熏黑,「唉呀,道是他的衣服。」 父親又重新吸看煙斗,「周同學從美國回來渡假,真是個用功的學生。」 「他不在你班上?」 「不,他由人介紹來,他有疑難。」 「是什麼解決不了?」 「博士論文題目。」 「咄,他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嗎,這豈非請槍手。」 「不,只不過是幫他擬一個題目而已。」 「他自己有教授,該請教導師才是。」 莊鬱培只是笑。 星期六,同星祥又來了。 杏友這次比較留神,她發覺他開一輛鐵灰色歐洲跑車,人實在瀟灑,做簡單的動作如上車落車都那麼好看。 不過穿白T恤,粗布褲,身段好,就漂亮。 他捧看一大疊文件來按鈴。 杏友見父親立刻開門迎他進來,兩人有說有笑,十分投契。 杏友雙手泡在胸前,十分納罕,這人很有辦法呀,把莊老師哄得那麼高興。 他們關在書房談了很久,杏友在廚房做點心。 忽然書房門打開,有人渴望而不置信地問:「什麼東西那樣香?我再也無法專心工作。」 杏友忍不住笑出來。 莊老師代答:「是杏友做的牛油麵包布甸吧。」 杏友盛一大份給他。 那大男孩幾乎把鼻子也埋進食物裡,狼吞虎嚥。 這是對廚子最佳贊禮。 杏友問:「功課進展如何?」 他笑容滿面,「莊老師已經幫我選到題目。」 「你的教授會贊同嗎?」 周星祥答:「我的教授至要緊在任何發表文字上自動添上他的名字。」 杏友嚇一跳,「這不是侵佔版權嗎?」 「利用學生心血壯自家聲勢他們當作應得利潤。」 杏友問:「爸,這是真的嗎?」 她父親沉吟一下,「是有人會這麼做。」 「嘩,高等學府都那麼黑暗。」 莊老師笑說:「杏友你還是專攻家政預備做一個宜室宜家的好主婦吧。」 杏友尷尬地說:「父親從來不看好我的前途。」 「你想做什麼呢?」 杏友不回答,笑著把桌子收拾乾淨。 不一會兒,聽見書房裡吵起來。 「拿回去!你太看不起我了。」 「不,莊老師,請你笑納。」 「我幫你不是為看金錢。」 原來如此,杏友想,父親的老脾氣發作了。 「可是——」「再不聽我講,明天你就不必再來。」 「是,是,老師,你請息怒。」 杏友覺得好笑。 半晌,杏友聽見父親吩咐:「送周同學出去。」 杏友看著他出來,伸一伸手,「周同學,請。」 周星祥搔搔頭,「差點得罪師傅。」 「他煉金鐘罩,鐵布衫,是個死硬派。」 周星祥說:「莊老師清風亮節。」 咦,說得好,所以住在清風街。 「你可以幫他收下酬勞嗎?」 「家父說不收,就是不收。」 雖然家俱已經破舊,杏友再親手縫製衣棠,父女從來不曾外出旅行,家中也無傭人,但是,杏友忽然微笑說:「人窮志不窮。」 這時,周星祥轉過頭來看著杏友,他說:「莊家不窮,莊家非常富裕:父慈女孝,莊老師滿腹學問,莊小姐溫婉嫻淑。」 杏友睜大雙眼,慚慚感動,說不出話來。 同星祥輕輕說:「請你吃一杯冰淇淋好不好。」 杏友躊躇。 「我代你去問過莊老師。」這也是激將法。 「我可以自己作主。」 「那麼,來呀。」 杏友笑了。 兩個年輕人滿心歡喜,視線總離不開對方臉容。 半晌,杏友覺得太過著跡,輕輕別轉頭去,才片刻,又忍不住凝視周星祥陽光般笑臉。 她自己都吃驚了,怎麼會這樣?她還聽見自己對他訴說心事。 「我對美術,設計,繪圖十分有興趣。」 周星祥問:「你在學堂念什麼科目?」 杏友頹然,「商業管理。」 「別氣餒,打好底子,以後方便做生意,百行百業,都得先學會推銷經營。」 「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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