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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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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要我立刻向你求婚?我們的認識還不夠,」他把手放在我脖子上,緩緩收緊,「說不定我是藍鬍子,你們女人做事全憑感性,太不小心。」 我輕笑,絲毫不覺畏懼,儘管我對他起疑心,但是我不覺得他會傷害我,女人對這種感覺是一向靈敏的。 他歎一口抽氣。 早餐後他帶我到山上去寫生,下午我們釣魚,我懶洋洋躺在他大腿上,問他何以老祖母不出來曬曬太陽。 「你怎麼知道她不出來?也許現在她與貓正坐在空地上。」裘說。 我問:「你呢?現在你又沒工作,裘,你可願意與我一起到紐約去?」 「什麼?」他憤怒地說,「投靠你們香家?」 「裘,你有自己的本事,怎麼可以這樣說?」 「萬萬不能!」他決絕地說,「絕對是你香芍藥跟著我走,我豈可以跟你?」「是是是,大男人,是是是。」 「你們香家——哼!」他自鼻子裡發出來的蔑視。 我也不禁有氣,「我們香家怎麼了?真好笑,我們三代是移民,美國華僑,三代是珠寶商,守法納稅的規矩人,你又怎麼了?」 「三代之前呢?」他冷笑。 「三代之前難道是長毛不成?」我說,「我家曾祖,也是個珠寶匠人。」 「他多行不義!」 「誰呵,」我驚叫著跳起來,「你在說誰啊?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娶老婆要打聽她三代祖宗的事蹟,裘約瑟,你腦筋有毛病。」 他怔住了,隔一會兒又靜下來。 他問:「你可有聽過你們香家的跟淩家的糾葛?」 「有。」我簡單地說。 「你不知道你家曾祖幹過些什麼好事?」 「呸!」我說,「神經病,你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幹什麼?莫說你不姓淩,就算你姓淩又如何?那不折不扣是兩百年前的事了,我怎麼知道他做過些什麼?」 裘低下頭,不出聲。 「你為何對這兩家的事那麼有興趣?」我說,「告訴你吧,是淩家對不起香家!曾祖是玉器匠人,被淩家做官的抓了去做苦工,還打折了一條腿,怎麼倒還怪我們!」我的臉漲紅,仿佛祖先的血液在我體內復活,一切榮辱在我的身上。 「可是你知道姓香的後來做了什麼?」裘的脖子都粗了,額角上都是青筋。 我不怕,我問:「做了些什麼?請你這個歷史學家多指教!」 「姓香的把淩家最大的秘密去告訴長毛,然後一走了之,跑到金山去落籍,這事你可知道?」 「什麼秘密?」 「一幅夾牆,牆內藏著淩家所有的財產。」 「活該!」我說,「不義之財,冤枉來,冤枉的去。」 「芍藥,你未免太武斷了,你可知淩家除了那只翡翠西瓜,什麼也沒帶出來?窮了三代?」 我「霍」地站起來,「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又幹你什麼事?總不是為了我祖先與一家姓淩的恩怨,你就因此與我鬧翻了?」 他也站起來,一言不發,步下山去。 我追在他身邊,非常苦惱,又氣又急,「你從哪裡聽了閒言閒語來?他們家不窮,經過天翻地覆的時代變遷,也不一定帶得了產業出來,政變後多少人傾家蕩產,這種道理我也懂得,你難道不明白?」 他不理我,只是匆匆走下山。 我氣苦,握緊拳頭大叫:「我要回家了,裘約瑟,你聽見沒有?我要回家了!」 他不理我。 那天我沒有再見過他。 到晚上我肚子餓了,自己做飯吃,氣也消了一半,找不到裘約瑟,我去敲老太太的房門,沒有人應。那碗貓飯仍然擱在近門口處,已經幹了一半。 我提高聲音說:「老太太,飯菜做好了,請將就著吃一點。」 沒有回音。 我敲敲門。 還是沒有回音。 老人家莫是有了什麼意外,我驚心。 我把晚飯端回廚房,再回去敲門。 這回連貓叫的聲音都沒有了。 貓呢? 自早上沒見過它。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只貓,我也沒有見過老太太,我只聽過他們的聲音。 他們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心跳得很厲害,我輕輕地推開房門,房門並沒有鎖,只是在裡面有一個小搭鏈鉤住。 我撥開搭鏈。推開進去,室內很暗,一時看不清楚什麼,等我定下神來,才發覺是一間空房,什麼都沒有! 床、椅、桌,什麼都沒有? 我呆住了。 然後一種冰涼的感覺自我背脊緩緩升上來。 老人呢?貓呢? 我走進房內,腳上踢到一件東西,低頭一看,黑暗間也知道是一架錄音機。 我摸索著開了錄音機,傳出一陣熟悉的咳嗽聲與貓叫聲。 我恐怖地尖叫一聲,立刻關了錄音機。 為什麼?為什麼?裘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把他祖母怎麼樣了?他幹嘛把我騙到這個荒僻的離島來? 我立刻想到我自己的處境,現在我知道他的秘密了,他又會拿我怎麼樣? 我想馬上離開這個地方,我一生當中,第一次真正地覺得害怕,我渾身簌簌地發抖。 裘為什麼要傷害我?我們通信已有六年,我們——門外燈光一閃,我連忙縮在一個角落。 燈光越來越近,我嚇得落下淚來。 「出來吧——」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沒接話。 「我知道你在裡面,出來吧。」她越來越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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