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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我替你接個電話回紐約,告訴你父母你已平安抵達。」

  「啊,真謝謝,你有我家的電話吧?過年時你才打過來說恭喜恭喜。」

  「自然有。」

  「我洗個澡。」我說。

  我忽然有種張不開眼睛的感覺,困得不得了,因而問:「裘,剛才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一杯果汁混合酒,怎麼,醉了?」他探頭過來。

  「沒有的事。」我說。

  洗了熱水澡,換一件寬身裙子,我倒在床上。裘過來蹲在床邊,握著我的手。

  「我們終於見面了。」我說。

  他吻吻我的手,「會有怎麼樣的結局?你是珠寶大王的獨生女,我是個窮小子。」

  「這還不好笑,最滑稽是我們以通訊方式交往了五年整。」我又一個哈欠。

  「別苦苦掙扎了,睡吧。」

  我睡熟了。

  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

  「裘?」我第一件事便是叫他的名字。

  「你真能睡,」他探頭進來,「吃飯了。」

  我鼻端聞到雞湯香,「嘩,好味道,」我問,「是你熬的?」

  「自然是我。」他笑。

  他身上還穿著圍裙,可愛得叫人心跳。

  「我睡了多久?」我跳起床。

  電話鈴響了,他過去接。

  「是,是我找香先生。」紐約那個長途電話接通了。

  我說:「讓我跟爸說幾句。」

  「香先生,現在芍藥跟你說話。」他把話筒交給我。

  「爸?」我說,「我是芍藥,我到了香港,我很好。」

  父親的聲音極之不安,「芍藥,你平安吧?」

  「爸,你別擔心好不好?我這麼大的人了。」

  裘在一邊嚷:「喂,別說那麼久,三分鐘到了。」

  我忍不住笑,「爸,改天我再與你談談,再見。」

  「芍藥——」

  我把電話筒還給裘,他吐吐舌頭,把電話掛斷。

  我說:「下次我到電訊局去打。」抗議。

  他笑:「你照電訊局的費用算給我,就可以在這裡說上半小時。」

  「好刻薄!」我仰仰頭。

  「來吃飯吧,我這好手藝難道還敵不過一點點吝嗇?」

  我取起筷子,想一想,又放下,「你跟我爸說過些什麼?」

  他一怔,「沒有什麼呀。」

  「我沒告訴他我是來見筆友的,」我說,「你別說穿。」

  他溫柔地看我一眼,「我自然不會。」

  我笑著點點頭。

  他緩緩地說:「我沒料到你家裡那麼有錢,你卻那麼隨和,一點也不驕縱。」

  「這雞湯實在太香——我家有錢?有什麼錢?我爸不過是個珠寶經紀,賺得多少?我在大學念書,考的是獎學金。」我抬起頭。

  他微笑。

  「明天你會帶我到鴨巴甸?山頂?羅浮山?」我問。

  「一定。」他說,「我拿到兩個星期的假期。」

  門鈴響了。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有兩個同事,約好了來取點文件回公司。」

  「呵,當然不介意。」

  他去開門。

  來人一男一女,一進門眼光便落在我身上,使我有點尷尬。

  裘介紹:「香芍藥,這位是白小姐,這是老赫。」

  我點點頭。

  裘有點緊張,空氣忽然有點不自然,我馬上覺察到了。

  那位白小姐化妝非常濃豔,人長得異覺美,身材是一等一的,衣服穿得時髦,但不知為什麼,老給我一種不正派的感覺,女人長得太好就有這個危險。

  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在我身上忽忽地打轉,又取出一根香煙抽,一邊嘖嘖煙圈。

  裘去倒了兩杯酒出來招呼他們。

  我記得裘說他在一家建築公司做事,想不出什麼部分用得著這樣的女郎。

  我聳聳肩,這又關我什麼事呢?

  裘取出兩個文件夾子遞給老赫。

  那老赫是個中年男子,衣著名貴,一隻腕表金光閃閃,他伸手出來接過文件,我看到他左臂上有一條龍的刺青。

  那條龍才三四寸長,卻栩栩如生,神態勇猛。我再看他的臉,他五官很平常,但眉目間有種威武感。

  我不禁又覺得蹊蹺,這兩個人來得好不奇怪。

  那個老赫見我盯著他手臂看,朝我笑一笑。

  我不好意思,站起來,收拾碗筷,到廚房去幫手洗。

  裘交代了幾句話,便開門讓他們走了。

  「怎麼?」他進廚房來,「洗碗?你會洗碗?」

  「怎麼不會——」我抹幹手,「那位白小姐,美得很啊。」

  「老闆的女友。」他微笑,「現在公司裡充私人秘書,老赫是老闆雇來盯住白小姐的,你看這世界是否很複雜?」

  我一下就明白了,不禁莞爾,怪不得呢。

  裘兩隻手放在褲袋內,留神於我。

  我害羞,「看什麼?」

  「看你。」他答。

  第二天他帶我在市區逛,五光十色,膩了往郊外吃飯,我說香港並沒有真正的郊外,聽說有人往佛寺住,像住旅館一般,其實也離不了凡塵。

  他說他祖母在附近一個離島上有所木房子,平頂,白漆欄杆,那裡真正的幽靜,如果我喜歡,可以到那裡住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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