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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胡夫人坐在一邊,這時忍不住伸手按住郭律師。

  胡智敏由醫生陪同,顯然服過適量鎮靜劑,神情委靡呆滯。

  少群走過去,「智敏。」

  智敏已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迷惘地看著少群。

  小小詢問室一時間坐滿了人,立錚向少群使一個眼色,走到鄰室去,透過雙面玻璃觀察。

  胡夫人鎮靜地說:「我帶智敏來自首。」

  朱警官明知故問:「有事嗎,她做過什麼?」

  「她是你們要找的人。」

  立錚對少群說:「胡太太叫什麼名字?」

  「張寶珠。」

  「你看她臉上一絲不苟的脂粉,唇線居然仍然畫得一點不差,喂,今日是帶女兒向警方投案,可不是參加舞會。」

  少群喃喃說:「胡氏全家有病。」

  只聽見朱警官問:「胡先生在什麼地方?」

  「他在歐洲談生意,不能夠來,」

  接著,胡太太轉過頭去,盯著女兒,「說,智敏,你殺死了思敏,這是你昨夜親口向我承認的事,呵,我真痛心。」

  那口氣裡仿佛沒有真實悲哀。

  胡智敏照著母親指示招供:「思敏威脅我,她要我讓出未婚夫,我一時激動,射殺她。」

  朱警官說:「醫官會替胡小姐作精神檢查。」

  胡智敏喃喃說:「我殺死思敏,媽媽,」她忽然轉向胡太太,「思敏說她是我的女兒,這怎麼可能?」

  少群歎口氣,「她更糊塗了。」

  「胡先生真的不在本市?」立錚問。

  「他為賺錢而活著,他生命中沒有其它,堅信金錢萬能,割開他的大動脈,流出來的是一串串$符號。」

  立錚說:「讓我們去找主控官尹紹明。」

  她們約他在偵探社見面。

  尹紹明瞭解整件事之後,輕輕說:「兇手不是胡智敏。」

  少群鼻子發酸,「我也那樣想。」

  「她從什麼地方得到那支槍,現在槍又在什麼地方?沒有答案。」

  「那麼,胡張寶珠是推她出來頂罪,了結此案。」

  「以胡智敏目前情況,連誤殺都不成立,陪審員會判她接受精神治療。」

  立錚忽然宣佈說:「婚禮已經取消了。」

  「什麼?」

  「請看報紙頭條。」

  經濟版上鬥大的字:餘氏絕處逢生,獲日本財團大力注資。

  「呵,不需要胡家協助了。」

  「難怪胡太太會帶智敏來認罪。」

  「不,胡張寶珠帶智敏上來是因為我們實在追得緊。」

  立錚說:「棄卒保帥。」

  尹紹明說:「你們最好去探訪胡張寶珠一次,我如果不是主控官,我也會去。」他告辭。

  立錚與少群心中有數。

  胡夫人會讓她們進屋嗎?人的心理十分奇怪,如果她是清白的,她會拒絕騷擾:已經受夠了,沒有必要再敷衍任何人,但,如果她心裡有事,反而會招待她們,因為,她也想知道蘇少群與黃立錚有什麼發現。

  立錚決定第二天一大早去胡宅,把胡夫人自床上拉起來,趁她尚未清醒,突擊她。

  少群心情有點沉重,坐在沙發上翻閱不相干的時裝雜誌。

  立錚在讀心理學家弗洛依德大作。

  少群知道立錚是弗洛依德信徒。

  忽然少群說:「立錚,你看。」

  她攤開一頁廣告,立錚看到一男一女背著讀者靠在露臺欄杆上看風景,遠處,是紐約的中央公園,男子雙臂緊緊抱著女伴的腰身,臉靠在她背脊上,女子手裡握著一隻小小淡藍色盒子。

  「這是鐵芬尼珠寶公司的廣告。」

  「是,立錚,有無異性曾經這樣擁抱過你?」

  立錚到這個時候才明白少群的意思。

  半晌她才說:「從來沒有。」

  少群頹然,「浪漫已死。」

  「我也沒有那樣纖細的腰身。」

  「胡說,所有被愛的女子都是美女,你不漂亮嗎,那是因為還沒有人愛你。」

  立錚笑了。

  少群說,「這張照片觸動了我的心事。」

  「感情這件事,要不有,要不沒有,可遇不可求。」

  少群唏噓,「我想我是屬於沒有那種人。」

  「太早下結論了。」立錚勸解她。

  少群苦笑,「謝謝你安慰。」她合上雜誌。

  她倆聊天到深夜,喝光一打黑啤酒,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天就亮了。

  一照鏡子,臉腫眼浮,真正難看,逐忙敷冷水。

  幸虧偵探社裡有淋浴裝置,兩人匆匆梳洗出門。

  到了胡宅,管家來開門。

  他認得少群,「蘇小姐,是你,可有預約?」

  「沒有,但我想見一見你們太太。」

  背後有聲音傳來,「什麼事?」

  薑真是老的辣,她倆一抬頭,只見胡張寶珠一大早已經化好濃妝,頭髮一絲不亂,穿著套裝高跟鞋,站在玄關裡。

  真有她的,兩個妙齡女子反而蓬頭垢面。

  「管家,讓兩位小姐進來。」

  立錚看了少群一眼。

  少群問:「胡太太,智敏呢?」

  「在羈留病房接受精神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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