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只有眼睛最真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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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鐘後要開會一時走不開。」 「救人要緊還是開會要緊?」 「蘇小姐,」姚媛芳也生氣了,「這是我個人表現的評議會,升職就靠它了。」 少群摔下電話,趕到甄偉強的家去。 「開門,警察。」 「什麼事?」 「甄偉強可在家?」 「他們上週末搬走了。」 「搬去何處?」 「不知道。」 少群頹然,額角冒出冷汗,只得返回派出所。 她向移民局調查陳寶翠甄偉強出入境記錄,一無所得。 傍晚,姚媛芳來找她。 她一聲不響坐在少群對面。 少群諷刺地問:「升了官沒有?」 她點點頭。 「那是你做這份工作唯一目的?」 「我去興發街看過。的確已經趁我們不覺靜靜搬走。」 「茫茫人海,你著手去找吧,你答應我會跟緊甄偉強。」 「我們會盡力。」 「官腔。」 「喂,蘇少群,你也是公務員。」 同事來叫:「蘇少群,開會。」 少群無奈,「有消息即刻通知我。」 老何問她:「你為什麼緊繃著臉,令尊令堂沒事吧。」 「烏鴉嘴。」 跟著的一個星期之內,少群忙著工作,最大一宗是交通意外,四車連環相撞,三人死亡,青少年醉酒駕駛引致失事。 又有一宗幫派仇殺,兇手伺服在夜總會門口等受害人出來,一共用自動步槍開了四十七發子彈,警察趕到時兇手已去如黃鶴。 老何的口頭禪是,「我跑不動啦,唉,還有一年退休。」 少群覺得這樣數日子是不吉之兆。 那天晚上,大雨滂沱,她休假在家,伏案寫報告, 忽然之間,檯燈燈泡炸滅,噗地一聲,燈熄了。 少群從抽屜中取出燈泡更換,正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起來。 她去聽電話。 那邊是同事朱夢慈的聲音。 她顯然在街上,四周圍人聲嘈雜,需要大聲喊出來:「少群,聽著,海景邨山邊發現屍體。」 「怎樣,需要增援人手?」 「不,少群,你一直關心的孩子,叫甄偉強那個——」 少群象被人當頭淋了一大盤冰水。 「現在我們懷疑就是他。」 「我馬上來。」 她放下電話,套上外衣就沖下樓去截街車。 車子趕到現場,大隊警察已經差不多做完工作,法醫官準備離去。 少群走近,她看到一隻大行李箱子,化了灰也認得,帆布上有條紋,旅遊區小店賣三百元一隻,少群在他家見過,當時用一件大衣遮住。 少群身體簌簌發抖。 朱夢慈說:「這是第二現場,箱子被棄這裡,由一對情侶發現,報警處理。」 少群的臉色煞白,她憤怒得雙目通紅。 「需要你辨認身份,來這邊。」 朱夢慈吩咐夥計打開箱子讓少群看一眼。 少群趨前一步。 她看得很清楚,不不,不可怕,似一個睡熟的孩子,甄偉強小小身軀蜷縮象一個胎兒,臉色平靜,嘴唇緊閉。 「是不是他?」 「是他,請即通知兒童廳姚媛芳。」 忽然之間少群淚如泉湧,她站到黑暗角落去,不想被人看到。 也好,她心裡想,甄偉強小朋友,你再也不必在人間受苦,你到上帝身邊做小天使去了。 眼淚中憤怒多過悲傷。 那麼多成年人都知道他正受虐待,幾個政府機構都有介入,連學校在內,都救不了這個小孩,任由他自網中漏脫墮入死亡陷阱。 這些人都在做什麼?連她蘇少群在內,都應羞愧。 有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 「我知道你的感受。」 雨越下越大,沒有人擔心淋濕,所有人都忿慨莫名,其中一名夥計說:「只是一個幾歲大的孩子……」 「他後腦受重擊死亡。」 警車載少群回家。 她淋了一個熱水浴,換上一套棉布睡衣,但是仍然覺得寒徹骨。 她獨自坐在客廳中良久,近天亮時,忽然想通問題,整個人鬆弛下來,盹著了。 是朱夢慈的電話叫醒她。 「上頭叫你回來,有關甄偉強一案。」 「我馬上來。」 到了派出所,老何正繪形繪色向上司報告,怎樣他一早預料會有事發生。 上司一見少群,立刻說:「少群,做份報告。」 少群答是。 他出示照片,「是否這對男女?」 照片中正是陳寶翠及她的男友戚耀明。 少群一點表情也沒有,「正確。」 「已經下令通緝這兩個人。」 少群坐下做了一份詳細報告,下午完成的時候,姚媛芳來了。 少群抬起頭,輕輕說:「一個去了,還剩多少個?」 「不要諷刺我,蘇小姐,我心中極不好過。」 「但願這個案不妨礙你升職,姚小姐,但願你不會夢見這個小朋友向你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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