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這樣的愛拖一天是錯一天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甄座聰疲態畢露,雙肩垮了下來,下顎忽然多了一堆松皮,眼袋呈現,像變魔術一般,他一向堅強的自信心在這一刻崩潰。

  他鬥不過楊之珊的青春,他輸得一敗塗地。

  兩個年輕人同一陣線,四隻亮晶晶大眼睛看牢他。

  周元忠沉著地說:「甄先生,這是你離場的時候了。」

  甄座聰已無需在楊之珊面前展露最佳一面,他完全像一個中年人,佝僂著背脊,拿起外套,走向大門。

  「甄先生,」周元忠說,「我還有一個問題,請問你,當年梅以和,可是你名下的見習生?」

  一聽這問題,之珊張大了嘴。

  甄座聰轉過頭來,他雖然又倦又累,但一隻狐狸,畢竟尚有機智。

  他鎮定地說:「周督察,你有話,找我律師說。」

  他低頭離去。

  這一仗輸在太過輕敵,他以為年幼無知的楊之珊插翅也飛不出他的掌心,誰知她忽然長大,孕育智慧,叫他摔了一跤。

  大門關上之後,之珊立刻說:「我要搬家。」

  周元忠說:「我即刻陪你找公寓。」

  他們有無窮精力,永不言倦,想到什麼可以即時實施。

  一日時間,便辦妥一切。

  新居,就在周元忠家對上一條路,元忠送之珊一把古董裁紙刀作為新居入夥禮物。

  「你辭了職。」之珊把玩那把別致的開信刀。

  「一早想離開警隊進修,」他取過刀放桌上,「小心鋒利。」

  「你沒與我商量。」

  「你已有許多心事。」

  之珊說:「你幾時發現梅以和是甄氏的徒弟?」

  「我們大意,把所有賬項算在楊汝得頭上,其實,梅以和的恩師,是甄座聰,她想討好的,也是甄座聰,她為他犯規,想他高興,她把自己的前途當作生日禮物送上給甄氏。」

  之珊不出聲。

  「事發了,甄座聰立刻撇清,在聆訊中他說:'梅小姐擅自行事,無視法紀,幾乎牽涉我在內,我毫不知情……'但是,他的確一直有施予壓力,暗示她可大膽妄為,之後,贏得官司,他又給予獎賞。」

  之珊黯然。

  這是女性通病,一直想討好比她有力的人,開頭是父親,接著是兄弟,然後是師傅、上司、男友、丈夫,終於淪落得失去自我。

  半晌之珊說:「你這重要消息從什麼地方得來?」

  周元忠回說:「我是周督察。」

  之珊點頭:「你的確是。」

  「記得在停車場看見司機阿忠遞信封給梅小姐嗎?」

  「信封裡是什麼?」

  「我不知道。」

  「會是錢嗎?」

  「誰會給她錢,楊子是她敵人,她幫王家掀楊子底牌,要叫楊子好看,要整得楊子關門。」

  之珊說:「周督察,問你了。」

  「不,我們去問梅小姐本人。」

  之珊說:「我們查到與楊子有關所有人的秘密,可是找不到王晶晶。」

  「把每塊石子翻出來找,逐寸逐寸地搜,一定有結果。」

  他的毅力叫人吃驚。

  在銀行區一條橫街,酒吧林立,周元忠與之珊找到一家歐洲風情的小店,元忠說:「是它了。」推門進去。

  有樂師用手風琴拉奏著名的舊歌《玫瑰人生》。

  之珊跟著輕輕哼。

  元忠看著她微笑。

  這算是約會嗎?他也不知道。

  他暗示之珊朝右邊看去。

  原來梅以和早已經獨自坐一角喝悶酒。

  有男人向她搭訕,她只是不理。

  之珊惻然:「看到沒有,這是我的鏡子,20年之後,我也會同酒保說:'再來一個苦艾加冰。'」

  周元忠說:「我不會讓你那樣做。」

  「你,你早已兒孫滿堂,忘記我是誰了。」

  他們在說笑的時候,只見梅以和又幹了一杯。

  他倆走近。

  梅以和發現他倆,十分高興,對酒保說:「有人付帳了,把欠單取出來交這位小姐。」

  酒保如釋重負。

  他取出帳單,之珊一看,不禁一怔,那是五位元數字,那麼多酒,足夠洗澡,不是錢的問題,人會醉死,心事又不能解決,何苦來呢。

  她默默結帳。

  梅以和大聲說:「多謝楊子。」

  之珊用手按著她肩膀。

  梅小姐感慨地說:「你已是個大人了。」

  之珊也歎息:「是呀,不知不覺,也長大成人。」

  梅以和很有酒意:「你同你甄叔鬧翻了?」

  消息傳得真快。

  「老賊遇到了滑鐵盧。」梅以和痛快地笑。

  「我們知道你受了委屈。」

  「不,」梅以和搖頭,「是我判斷錯誤,身為專業人士,不能監守自身行為,應受處分。」

  「我們有理由相信某人示意你那樣做。」

  「有人示意你跳樓,你會不會跳?」

  她自責至深,不願開脫自己。

  之珊答:「如果我年輕,又愛上一個人,相信這樣做會叫他開心,誰知道,女人天性愚昧。」

  聽到這樣的話,梅以和心酸,鼻樑上像中了一拳,強忍著眼淚。

  「你想知道什麼?」

  「我最想知道王晶晶的下落。」

  梅以和答:「沒人知道她生死存亡。」

  「你代表王家那麼久,絲毫不見蛛絲馬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