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仲夏日之夢 | 上頁 下頁
十二


  不錯,他絕對有資格那麼做。但是我不高興在他跟前輪隊,我不幹。我當然也認為他是一個條件優秀的王老五,只是做人,多多少少講骨氣。

  「你不肯再出來了?」

  我不出聲。

  「吃午餐也不肯?」

  我說:「你平白為我講那麼多的話,太不值得。」

  他乾笑。

  「家汶,我很累,想休息。」

  他歎氣。

  我有點彷徨,忍一忍,終於拉上被子,睡了。

  每個女孩子都會碰到這種情形的吧?直到她們結婚生子告一段落,她們都有過這樣彷徨的日子吧。

  也許家汶也正覺得彷徨呢,他麾下的女郎又少了一個,她們不再聽他擺佈。

  我做了一夜的夢,非常不安穩。

  第二天嘉麗跟我說,她不能拒絕家汶,她喜歡他,決定聽他唆擺。

  我黯然,不能說些什麼。

  但是嘉麗說她同時會跟其他男人出去——「沒有損失,他們挑我,我也挑他們。」

  我覺得這已經是損失了,但各人的旨趣不一樣,有什麼好說的?

  「我不打算說『不』,他條件太好,我喜歡與他出去吃吃喝喝,享受一個週末,明天?將來?我不擔心,憂慮也無用,我再不關心,到底我們活著是為什麼呢,如果這一刹那的快樂都不能享用……我想社會是會得原諒我的。」

  「只要你高興,你管社會怎麼想,你哭的時候,社會又不見得會拍你肩膀安慰你。」

  「可是你為什麼不出來玩玩呢?」

  「我不覺得快樂,我只覺得淒涼,」我坦白的說:「所以我不高興去。」

  「我也自覺蠻淒涼的,」她哈哈笑起來,「快活的淒涼,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家汶沒有再來約我。

  我的態度很明顯:他必需放棄其他的女人,單為我一人服務,如果他覺得划不來,痛苦,那就不如不放棄他原來的生活方式。

  家汶,我歎口氣,他走在整座樹林裡,幾時才肯為一株花放棄整個樹林?

  過年的時候,嘉麗告訴我,她已經到家汶公寓去過。登堂入室了,我想,可是那公寓簡直是個公眾女休息間,又有什麼快樂可言呢。

  「他那間公寓真是好大好大,美得不得了,二千七百多大的地方,客廳可以騎腳踏車。」她一臉羨色。

  口氣上彷佛已有希望做那裡的主婦,在那裡請客。

  而其實家汶是個玩家,他要主婦來幹嗎?

  「我很喜歡那附近的環境,幽靜高尚,唉,如何才能使他向我求婚呢?」

  「落蠱。」我說。

  「別開玩笑好不好?」

  「我也說真的呀,」我說:「結婚只是開始,不是完結,你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可是我這麼想結婚……」

  「他們說女人在廿三四歲最希望結婚,過了廿七八也就好了,這是女性遺傳因子影響,到時希望成家立室。」

  「我覺得做工很累。」

  我聳聳肩,「做人根本是很累的。」

  「有些太太卻是幸福的。」

  「一家不知一家的事。」我說。

  「像你這麼樂觀的女王老五也是少有。」

  我只好笑,我也並不樂觀,奈何好強,自己若先認輸,就必然輸定了,這是士氣問題。

  過完年沒多久,嘉麗要求告一星期假,說是身體不好,我覺得很訝異,去探望她,她躺在床上,精神倒還硬朗,但臉色很差。

  她說:「不用問了,他是有未婚妻的。那天早上,叫我碰見了。」

  我說:「也許她自稱是他未婚妻。」還想安慰她。

  「不,他自己也承認。」

  「就如此告一段落?」我問。

  「是。」

  我點點頭,「怎麼要告病假呢?」

  「喝多了酒。」她苦笑。

  「嘉麗,咱們共勉之。」我說:「振作起來,重新來過。」

  「你不會笑我吧?」她問。

  「五十步豈敢笑一百步?」我反問。

  她緊緊的握住我的手。

  出門的時候天空已有點潮濕,回南,春天快要來了。

  我們呢,我們的羅曼史在春天有什麼進展?

  家汶仍然在紅粉堆中打滾,未婚妻?我不相信。

  我一分鐘也不相信。但我相信有比他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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