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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郭海珊用手捧著頭,不住揉太陽穴,「文凱,何用搞那麼多事,時間用來多賺一點錢,豈非更好。」

  呂文凱啼笑皆非,站起來預備告辭。

  程嶺勸說:「你坐下,海珊的意思是,不必事事硬碰硬打明仗,用經濟戰略也一樣可行。」

  呂文凱又坐下來。

  郭海珊說下去:「華工需要薪酬養家活兒,冒地面險,心甘情願,無論你說什麼,他們不敢罷工,也不敢爭取。」

  呂文凱忿慨地說:「依你講,我們應當袖手旁觀不行?」

  「勞工署已公佈安全法例,他們是周渝黃蓋,你何必多管閒事。」

  呂文凱忽然冷笑一聲,「正等於華仁堂在菜地雇用印度工人灑農藥一樣?」

  這下子輪到郭海珊霍一聲站起來。

  呂文凱氣鼓鼓說:「郭太太,我告辭了,我要去報數。」

  她走了以後,郭海珊猶自說:「從沒見過那樣的女人。」

  程嶺把話題岔開去,他又兜回來,「誰也沒見過那樣的女人。」

  程嶺便說:「你要是喜歡她,該趁這機會表示一下了。」

  郭海珊一怔,「我喜歡她?我怎麼會喜歡那樣的女子?」

  程嶺一邊搖頭一邊笑。

  過一會兒,郭海珊站立不安,終於說:「我在派出所有熟人,我去看看。」

  他也跑了。

  程嶺在窗口看著他把車子駛走,發現了另外一件事,她看到有一個金頭髮的青年在程家門口徘徊。

  程嶺喚人,「阿茜,那是誰?」

  阿茜不言。

  由此可知她完全知道他是誰。

  「是專來等程雯的?」

  阿茜點點頭。

  「是程雯的男朋友?」

  阿茜不置可否。

  程嶺跌坐在沙發上。

  這麼快就長大了。

  「為什麼我不知道?」

  「怕你不高興。」

  程嶺苦笑,「我是慈禧太后嗎?」

  阿茜說:「不是,不過,唉。」

  「也夠專制的了。」程嶺微笑。

  她把程霄叫下來。

  「那金髮碧眼兒是誰?」

  程霄只看一眼,「那是妹妹的朋友阿瑟愛曆遜。」

  「他是什麼人?」

  「聖保羅十二級學生,已考取麥基爾建築系,秋季就要離開本省。」

  「站在門口是什麼意思,鄰居看了會怎麼想,你去請他進來喝杯茶。」

  程霄十分驚喜,「是,姐姐。」

  「還有,你有無異性朋友?也一併請來家坐。」

  程霄笑,「我還沒有,姐姐。」

  他啟門出去喚人。

  阿茜問:「太太怎麼一下子這樣開通。」

  程嶺歎口氣,「你不讓她穿短裙是有得商量的,可是干涉她交朋友,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茜點點頭。

  那年輕人進來了,一件外套已被雨琳濕,程嶺見他一表人才,倒也歡喜,招呼一聲,便任由程霄招呼他。

  程嶺教念芳做功課,笑著同阿茜說:「幸虧還有一個小的。」

  沒一會程雯回來了,在樓下見到朋友,大吃一驚,弄明白之後,咚咚咚跑到樓上,雙目通紅,與姐姐擁抱,抹幹眼角,又去招呼客人。

  小念芳此刻忽然說:「媽媽我永遠不要男朋友,我永遠陪著你。」

  程嶺笑道:「永不說永不。」

  真的。

  誰會想到郭海珊與呂文凱翌年就會結婚呢。

  婚禮盛大隆重。

  新娘子穿白紗,看上去真像個公主,程嶺與小念芳在教堂上前與她握手。

  念芳羡慕地說:「媽媽她真漂亮。」

  「將來你結婚,媽媽也照樣替你辦嫁妝。」

  晚上在酒店開喜筵,吃外國菜,親友黑壓壓坐滿一堂,省長與市長均到場祝賀,華仁堂面子十足,新娘子以後為華工爭取福利之際,一定方便得多。

  他們跟著到地中海去度蜜月。

  §第九章

  跟著,程家收到兩封信。

  一封是美國布朗大學通知程霄九月去入學。

  另一封是程乃生的家書,他生病,想見他們三個。

  程霄與程雯有點躊躇。

  電話打回去,那邊的繼母吞吞吐吐,只說程乃生在醫院裡。

  程嶺終於說:「我們三個走一趟吧。」

  三姐弟非必要都不想回去。

  香港有太多不愉快的回憶。

  到了香港,舉頭一望,程嶺感慨地說:「不認得了。」

  此話並無誇張,香港是一個每三年就變一變的城市。

  他們在酒店落腳,放下行李就趕去看程乃生。

  程乃生在家裡。

  原來程嶺以為趕回來是見最後一面,可是不,事實並非如此。

  程乃生紅壯白大坐在家中等子女來見面,他的確患血壓高,前些時候因喉嚨發炎到醫院住過三天,可是生命完全沒有危險。

  他叫他們回來,是為著一件事:他想到美國去。

  他咳嗽一聲;「退休嘛,舊金山最好,溫哥華雨水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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