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紫微願 | 上頁 下頁 |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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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否意味她會失去工作? 不不不,華光機構講的是效率,職員的外型當不應影響他的職位。 但,芳契也得替老闆著想,如果得力夥計的樣貌忽然變成十七八歲模樣,如何代表公司外出發言? 罷罷罷,索性退休吧! 芳契懷著萬分矛盾的心情回到家中。 電話一直響。 是華光的同事找:「呂小姐,剛才你有沒有到醫院探過高敏?」 東窗事發了,為著保護自己,芳契不得不說謊冤枉高敏:「我一直在家,高敏怎麼了?」 那邊松一口氣。「高小姐精神有點兒緊張,產生幻覺,醫生說她需要好好休養。」 「這幾天我都不會有時間去看她。」 「不要緊,有我們輪更,你好好放假吧!」 芳契放下電話,呆在那裡,她不敢再見熟人,看樣子想不開始新生活也不可以了。 呂芳契雖然只得關永實一個知己,並且認為已經足夠,但社交朋友也是生活上必需品,失去他們,日子枯燥無味。 芳契忽然發現返老還童需要付出的代價至巨。 她怔怔沉思,但仍然抓住這個罕有的願望不肯放棄。 可以結交新的朋友呀,像光與影。 此念一出,連她自己都苦笑,她能同他們看電影聽音樂嗎?她能同他們逛街游泳嗎?況且,他們不知隔多久才駕臨地球一次。 大渺茫了。 新的朋友?老朋友才是人的最大資產,俗稱人生地不熟,可見陌生人比陌生的城市更難適應。 叫芳契到什麼地方去找回一班十年以上的老朋友?她連聲叫苦。 解釋是極之痛苦的一件事,芳契不可能逐家逐戶敲門,然後開始說:「你有沒有聽過三個願望的故事——」只希望假以時日他們會慢慢習慣她的新外貌。 小關的電話來了。 「芳契,是你?不要為我守空幃,儘管出去玩好了。」 「關永實,你嘴巴老實點兒好不好。」 「不行,一老實反而一發不可收拾,屆時你我都下不了臺,你更要怪我。」 芳契怔怔地。 「你一向是瞌睡蟲,揚言一生一世未曾睡足過,這幾天你可以盡興而睡了。」 芳契心不在焉。「永實,你回來時我照舊接你飛機,我會穿你送的凱斯咪大衣,記住了。」 「芳契,你沒有事吧?」 芳契掛上電話。 她不再瞌睡,身體年輕力壯,蠢蠢欲動,大腦昏昏欲睡,不想動彈,情況怪異之極,活像武俠小說中形容的那種練功練得走火入魔的人,身體不受思想控制。 她決定出去逛逛。 真的,何必獨守空幃,沒有名堂。 她挑了一間比較斯文的酒吧,叫一杯啤酒,不消二十分鐘,已經有人前來搭訕。 不是那人想做生意,就是誤會芳契想做生意,要不,就以為在這種地方,一男一女可以做朋友。 真尷尬。 來者是個極年輕的男孩子,最多只有二十歲。 芳契不相信她的眼睛,穿著淺藍色牛仔褲的他,扔一扔手中的皮夾克在她對面坐下。 他朝她笑,雪白的牙齒似一隻小獸,他說:「我喜歡你。」 一向活在現實生活中的芳契,覺得這像是一篇老女對少男戀愛言情小說中,陳腔濫調的開場白,她實在受不了,瞪著少男。 「你好嗎?」少男問。 「你幾歲?」芳契的語氣如教師質問學生。 「十九,」他笑。「你呢?你大約二十三四五歲吧,不要緊,我喜歡同年紀較大的女性做朋友,小女孩,」他做一個不屑的表情。「棒棒糖,小白襪,沒意思,把她們留給髒老頭吧。」 芳契聽得目瞪口呆。 「看得出你不大出來走。」少男趨近一點。 芳契總算開得了口:「對不起,我情願一個人坐。」 少男一怔,像是從來未曾被拒絕過,稚嫩的臉上露出被傷害的樣子來,芳契怕他會忽然發難,他的體積可是成年人的體積,她退後。 「什麼?」少男說。「你不喜歡我?」 芳契揚聲。「領班,領班。」 領班沒過來,鄰座彷佛有人見義勇為,過來說:「這位小姐不打算同你做朋友,滾!」 小男孩見是個大男人,只得乖乖離開,那大漢卻一屁股坐在他坐過位置上,問芳契:「貴姓芳名?」 芳契不怒反笑。 她還天真地以為男女已經平等,可見她與世隔絕已經有一段日子。 事事還得靠自己,她歎一口氣,打開手袋,取出鈔票壓在玻璃下,匆匆離座。 怪不得人,也許是間單身酒吧,人人只有這一個目的,出來玩,講門坎,下次要請教有關人士。 她推開玻璃門,走到馬路上,看到寒夜一天的星。 芳契發覺她至今未曾學會享受人生,過不慣夜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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