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這雙手雖然小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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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對時空仍然混淆,她問:「還未起飛?」 「已經抵達。」這倒也好,如黃粱一夢。 「我有車,送你一程。」 嘉揚婉拒,「我有人接,謝謝你。」她要了一大杯冰水全喝下去。 下飛機時年輕人想幫她提行袋,那只五十磅重的背囊令他的身體一側,他意外地說:「這麼重。」 嘉揚笑笑,將它背到自己背上。 年輕人憐惜地說:「你的手很小。」嘉揚不出聲。 她過關後叫部出租車一溜煙回家。 抵家門口忍不住流下眼淚,一邊按鈴一邊大叫:「媽媽,我回來啦。」 沒有人應,都出去了? 嘉揚只得找出門匙開門,用密碼解除防盜警鐘。 她呼出一口氣,攤在大沙發上一會兒,到廚房取水果吃,噫,都到甚麼地方去了呢。 她想好好用香皂沐浴,一走進房間,呆住,陶芳的嫁衣掛在她房前,象牙白緞子,墜腰,領口捲邊如一朵玫瑰花,漂亮得令人吸氣。 她走近輕輕撫摸衣料,嘉揚有種木蘭從軍回來的感覺。對牢鏡子,她呆視自己,黑了,粗了,大眼袋,頭髮開叉,要多醜有多醜。 她連忙找來香精浸浴,接著敷臉,用橄欖油擦髮梢,然後,倒在自己床上等母親不回又睡著了。 這次,她沒睡好,忽爾看見遭人殘害的墨西哥婦女肢體,忽爾又看見被遺棄嬰兒亮晶晶的雙眼,她驚醒,驚怖地喊出來。 這時,有男聲問:「小姐,你是甚麼人?」一看,是兩個警察,嘉揚愕然。「你為何闖入民居?」 「這是我的家,我有門匙。」 「有位太太報警說購物回家發覺屋裡有人闖入。」 嘉揚啼笑皆非,「媽媽,媽媽!」彭太太奔進房內,「嘉揚,是你?」母女緊緊擁抱。 連警察都笑了。嘉揚連忙致歉。警察卻說:「最近治安確是比較令人擔心。」 他夥伴把嘉揚認出來,「你是綜合電視彭嘉揚可是,警方都說你英勇。」嘉揚有點不好意思,送警察出門。一轉頭,看見母親驚訝地看著她。 「媽媽,我回來了。」 「你手臂受過傷?雙眼紅腫,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同嘉媛一樣,在外邊搞得五癆七傷才回家來?」 整個下午,在醫務所度過,首先,去醫眼睛,檢查過沒事,彭太太才放心,接著,去整型醫生處磨平手上傷口。 然後,陪母親喝下午茶。 「我行李尚未整理。」 「明天再說,你又幹又黑,吃多點。」 回來了。嘉揚卻恍然若失,本來陪母親吃茶逛街是最自然不過的消遣,現在卻十分敷衍。 經過時裝店,被女職員看見推門追出來,「彭小姐,進來看看新貨。」彭太太把女兒拉進去。 「咦,彭小姐胖了,穿六號都可以。」又取出手袋,「最新式的腰包及背囊,適合彭小姐這樣瀟灑的年輕女子。」 嘉揚心不在焉,略看一下,「這麼小,能放甚麼?」 「信用卡及胭脂呀,哈哈哈哈。」嘉揚也笑,她的背囊,重五十磅以上。 「媽媽,你也累了,我們回去吧。」結果包了兩套衣服回家。 嘉揚邊駕車邊說:「媽,你還沒有找到方向?」 「你這口氣像你父親。」 「對不起。」嘉揚內疚。 「我一直是個無所事事的主婦,我不打算在這種失意時刻信心盡喪意圖認錯改變自己,甚麼去學烹飪縫紉計算機網球,藥石亂投,我情願做回原來的我。」 嘉揚唯唯諾諾,「是是是。」 彭太太終於把志願說出來:「我打算照顧孫子。」 嘉揚笑了,這的確是年長女性最佳事業。 「嘉揚,你變了。」 「這次出差,我看到許多新鮮事物,眼界大開,思想轉變,影響深遠。」 「是甚麼令我的女兒去得那麼遠?」 §第七章 嘉揚開玩笑答:「原野的呼聲。」 「你這話叫我想起嘉媛,回來了還是多動,最近才組團去北方看金鷹。」 嘉提想起在約旦見過的兩隻獵隼,心思又拋出去。車子駛過綜合電視臺,她停下來,「媽媽,你先回家,我稍後返來。」 「你哪裡有車?」 「咄,走都走得到。」 走近新聞室彭嘉揚就活轉來,她咚咚咚上去,「赫昔信在嗎?」 裡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甚麼人鬼叫?嘉揚,是你!」 同事們都過來與她擁抱。 赫昔信給她一罐啤酒,「嘉揚,你英俊之極。」 一個妙齡女子,被人用這種字眼形容外形,不知是悲是喜。可是嘉揚眼中的赫昔信卻有點頹相:頭髮太長,襯衫太皺,臉上欠缺神采。 他揉揉面孔,「累了。」 嘉揚說:「謝謝你贈我百寶袋,真派用場。」 「微不足道,對,幾時向美國廣播報到?」 「後天。」 「從此平步青雲了。」 嘉揚嗤一聲笑出來,「哪有這樣容易。」 「頂頭上司是誰?」 「一個叫約翰森的人。」 「他,好色兼囂張。」 由此可知,對一個人,社會自有公論。赫昔信取出一本手冊,找到一頁,叫嘉揚去看。 原來是美國廣播的行政人員排名榜,表格列得一清二楚,約翰森位在中下階層。 「他不是大人物。」可是,嘉揚不敢說的是,他比你我都大。 「嘉揚,你心中有數,就不懷奢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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