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這雙手雖然小 | 上頁 下頁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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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擠在小小熒幕前,嘉揚微笑,「媽媽呢,媽媽在甚麼地方?」這具是他們用來情話綿綿的視像電話此刻派上用場。 陶芳說:「我立刻去叫媽媽。」 嘉維問:「你在甚麼地方?人好象瘦了。」 「倫敦,」嘉揚微笑,「文明之都。」 嘉維放心,「只要你高興就好。」 彭太太趕了來。「嘉揚——」她忽然哽咽。 「媽媽,是新髮型嗎,很適合你。」 母女閒聊幾句,嘉揚依依不捨,這時麥可走過來,進入視像範圍,彭太太看見,大吃一驚,「那大塊頭黑人是誰?」 嘉揚只得若無其事地說:「路人,不認識。」 終於話別,掛斷電話,嘉揚自付款機取回信用卡。 麥可說:「你這個人真有趣。」 有進步,他不再說「你這個女人」如何如何,改說「你這個人」。 他倆到快速郵遞公司寄出底片,沿途補給裝備,在橫街找到自動洗衣店,麥可脫下全身衣物只剩內衣褲連髒行李一起洗。 他倆一邊閱報一邊喝咖啡。 「看,」嘉揚說:「照規矩連諾亞王后都不准參加葬禮。」 「這是他們伊斯蘭規矩。」 「因為是女人。」 「是。」 「美國出生以及受教育的王后不知如何接受這種習俗。」 「這得問珍伊娜。」 「珍?」 「原名麗莎荷樂比的王后曾是珍的大學同學。」 「真的?快收拾衣物回去,我欲知詳情。」 珍證實這是事實,「王后也是人,她少年時又不知有一日會成為王后,還不是同任何大學生一樣吃飯跳舞打球讀書。」 「你們還有聯絡嗎?」 「她的私人秘書對我一直很客氣。」 那即表示已無直接對話,但,仍有舊情。 「新王與她合得來嗎?」 「無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可否如期出發?」 「局勢並無多大改變,應無問題,我們時間緊湊,經費有限,只得依照原計劃行事。」 嘉揚開始覺得這個特輯會影響珍事業得失,不禁替她擔心。 為了節省,所以起用嘉揚這個新人吧,珍不知有否後悔離開大公司。 「珍,你精通阿拉伯語?」 麥可說:「她有四分之一阿拉伯血統。」 珍不語。 那天晚上,三個人擠在一間酒店房間裡,嘉揚想念她白色小小寢室,洗手間裡設備齊全,她呼出一口氣,睡著了。 半夜,發覺珍獨自坐窗前喝酒。 麥可打地鋪,睡得似一條枕木。 嘉揚輕輕說:「維姬叫你少喝點。」 「誰?」她沒有回過頭來。 「雨林維姬。」 「嘉揚,你若想退出,我願與你解除合約。」 嘉揚大吃一驚,「我說錯甚麼,做錯甚麼?我工作何處不力?」 「是我不對,我不該找一個新人。」 「新人沒有工作經驗如何會成為高手?當年你也有導師給你機會。」 「赫昔信努力推薦你……我只怕你吃不消。」 「撐不住我會出聲。」 珍噓出一口氣,「嬌滴滴的」 「相信我,我有足夠的意志力。」 珍看著她,半透明,琥珀般眼珠忽然現出憐愛神情。「好,一起上路。」 嘉揚鬆弛下來。 麥可轉一個身,「天亮了嗎?」 「還可以睡一覺。」 第二天清晨他們三人離開旅館,櫃檯服務員見到這兩女一男只租一房,便露出神秘微笑,嘉揚只裝作看不見,她拎起隨身行李便走。 一向喜歡旅行的她此刻聽到飛機引擎聲已覺害怕。 彭嘉揚你真的想做名記者嗎?整日舟車勞頓,到了倫敦也不能往大英博物館或海德公園朝聖,長期只能生活在新聞中。 待完成這次工作後再作決定吧。 候機樓裡有人聽音樂,嘉揚噫一聲,怎麼又是卜狄倫,只聽得他小公雞般悽惶的聲音唱:「感覺如何,孑然一人,無家可歸,像一塊滾石?」 麥可已經苦笑。嘉揚本來想說:不如來我家度假,略過溫暖生活,一想,哪裡過得了母親那關,千萬不要假客氣。 她問珍:「你可有疲倦的時候?」 珍無奈地笑,「我日日都那樣累。」 嘉揚從來沒到過中東,極幼時閱《兒童樂園》,知道那裡有死海,因無出路,太陽歲月蒸發了水分,鹽分多得可以將人浮起。 又《一千零一夜》中茉莉花公主遇見神偷阿裡巴巴,都是佳話。 他們抵達阿曼。 只見還有婦女穿著黑色卡夫丹長袍,不要說完全看不清人體線條,連頭臉都遮蓋起來,只露一雙眼睛。不過愈是看不見,愈是神秘,那一雙雙褐色沉默幽怨的眼睛似想傾訴但又受禮教束縛,引人遐思。 嘉揚在《國家地理雜誌》見過一幅偷拍照片:娟秀的少婦脫下束縛陪孩子打秋千,美好身段畢露。 時光似倒退一個世紀,連帶嘉揚都沉默起來。她要到今日才知道婦女拋頭露臉也是一種特權。 嘉揚忍不住問:「為甚麼到了廿一世紀女性還得躲在帳幕裡做人?」 珍如此回答:「希望我們這次可探索到這個問題。」 嘉揚聽見黑麥可問珍:「你一定要去見這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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