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 | 上頁 下頁


  蘇坤活歎口氣。

  這個時候,楊牧師走進來,「阿蘇,東京長途電話,何先生找你。」

  呵,來了。

  子翔看看他。

  只見他握一握拳頭,朝自己點點頭,深深吸口氣,到辦公室去接電話。

  子翔好奇,他會說些其麼?

  低頭認錯?大抵不會,繼續拖延,大有可能。

  他說了幾句便出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子翔不方便問他,他們既非手足,又不是老友。

  只見他比剛才輕鬆,一定是找到了解決方法。

  他說:「我們明天離營。」

  第二天下午,孩子們在營地操場歡送他倆。

  用法語唱出:「朋友,再見,朋友,你的盛情我將永記,朋友,但願我們有再見一日。」

  子翔雙眼潤濕,把孩子擁在懷中。

  楊牧師用舊貨車送他們到飛機場。

  兩人單獨在一起,開頭沒有話說。

  隔一會蘇坤活說:「科特迪瓦,本來是法國殖民地,盛產象牙,最近十年已禁獵取象牙。」

  子翔說:「所有工藝品中,象牙雕刻最難看,大象是何等高貴莊嚴的動物,為著無謂擺設裝飾殺害它們,多麼無知殘忍。」

  蘇坤活忍不住說,「子翔,你每句話都說到我心坎裡。」

  子翔笑,「你我是同道中人。」

  蘇坤活問:「聽說你是執業建築師?」

  「是,女承父業。」

  「你與子翊性格不一樣。」

  「子翊是我經濟支柱,他時時疏爽地接濟我,全家義工也不是辦法,他出錢,我出力。」

  「子翊擔心你。」

  「是呀,凡事皆因強出頭。」

  蘇坤活笑了,過一會兒他問:「你不關心我在電話跟何老闆說些甚麼?」

  「那是你家的事。」

  「你講得對,我不應再拖,我同何先生說:婚事取消,我會回去親自道歉及接受處份。」

  子翔吃驚,「就是那樣?」

  蘇坤活點點頭。

  子翔問:「會不會家法處份,把你那一對招子挖出來?」

  蘇坤活啼笑皆非,「有一件事你與子翊一模一樣,那是你倆的幽默感。」

  這時,他的手提電話響起來,他講了幾句,忽然沉吟,抬起頭看子翔一眼,子翔立刻知道事情或許與她有關。

  只聽得他說:「我立刻與向督察會合。」

  子翔馬上醒覺地抬起頭,留意是否有人接近他們。

  子翔越來越覺得蠻荒世界比先進都市更加安全。

  蘇坤活說:「向督察在舊金山。」

  子翔揚起一道眉毛。

  「子翔,我要換飛機票往舊金山辦一件事,你可願同行?」

  子翔笑,「我的家正在灣區。」

  蘇坤活點頭,「好極了。」

  他有點迷茫,原先以為到了巴基斯坦,安排容子翔與當地慈善機關接觸,即可分道揚鑣。

  可是機緣把他倆緊緊拉在一起。

  這就是緣份嗎?

  他悄悄看容子翔一眼:短髮、小圓臉、小個子,無比活力,作風務實。

  還有,與他志同道合。

  正在盤算,他聽到子翔說:「你可以住我家來,立刻去櫃抬換飛機票,先到進亞米,再轉往西岸。」

  上了飛機,一找到座位子翔便呼呼入睡。

  蘇坤活打開電子手賬看到一連串電郵。

  「阿蘇,這是子翊,子翔沒有給你太多麻煩吧。在社交圈聽到一些是非,有人說你與何慧象關係破裂,願聞其詳,阿蘇,三思,勿失大魚。」

  蘇坤活苦笑。

  接著,是他父親留言:「坤活,今日何太太來訪,說慧象已起程往北美散心,婚禮無限期押後,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母親急得團團轉。」

  蘇坤活轉過頭去看身邊的容子翔。

  熟睡的她一臉稚氣,可是嘴角有一絲堅毅。

  是否一見面就喜歡她?

  倒也不是,是在一個下午,當她接收到那批孤兒,幫著醫護人員替他們檢查身體的時候,他才對她另眼相看。

  蘇坤活看到子翔徒手替一個女孩洗腳上傷口,用鉗子小心翼翼把膿血中的蛆蟲一條條夾出來。

  是那種無私的愛心叫他感動。

  一個家境小康,在都會長大,建築系畢業的年輕女子,能夠做到那樣,叫他欽佩。

  接著,未婚妻何慧象趕到,氣焰高漲,像殖民地莊園的奴隸主。

  蘇坤活忽然發覺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名女子。

  他彷徨失措,只聽得一把聲音在他耳畔說: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快快悔婚吧。

  就這樣,他做了逃婚男子。

  而慧象,她也有同感吧,此刻在巴黎或蒙地卡羅的她一定也暗暗松一口氣。

  慧象一向不喜歡猴子,第三世界人類對她來說全像猿猴,而他一年中有許多時間都留在貧國。

  他輕輕推醒子翔,「起來,喝杯水,到處走走,活動四肢。」

  子翔惺忪可愛地睜開雙眼,一時像是不知身在何處,看到蘇坤活的濃眉大眼,才緩緩想起,她微笑,叫一杯橘子汁喝,站起到走廊活動。

  半晌返來,問同伴:「到舊金山何事?」

  「協助華裔督察調查非法童工失蹤事件。」

  子翔一怔,「等一等,我有無聽錯,舊金山有非法童工?」

  「是,就在西方繁華都市的後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