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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明旦渾忘自己的煩惱,伸長脖子,管閒事,看風景。

  只見蘇英把頭搖得更加厲害,祝懋禎的臉色漸漸灰敗。

  終於,蘇英上車來,籲出一口氣,一聲不響,把車開走。

  明旦問:「他向你求婚?」

  「我根本不認識他。」

  「你心裡另外有人?」

  「小孩子別多管閒事。」

  「你甚至不去發掘可能性,可見一定另外有人。」

  蘇英忽然笑了。

  她開車回公司,取出檔給明旦簽妥。

  明旦這才發覺那只櫻桃木盒子還在她手中。

  回到家,她順手放在桌子上。

  電話答錄機上有母親留言。

  「——仍是零下三十度嗎——你時時不在家,我已出院在家休養,據說,捐贈器官的人是一個大學講師,最近,我好似對閱讀比較有興趣,是因為受他影響嗎。媽媽。」

  明旦微微笑坐下來。

  母親這條命總算撿回來了,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明旦忽然想起曹平見多識廣,她打算叫他看看櫻桃木盒子有什麼稀奇。

  電話沒有人聽。

  明旦想一想,明天才去找他們吧。

  第二天大清早,她到曹家,剛想按鈴,發覺大門半掩。

  她推門進去叫人,心中暗暗驚慌。

  沒人應她。

  明旦剛想退出,卻聽到有人呻吟。

  明旦大著膽子走近浴室,看到曹原正在洗臉。

  明旦放下心來,「曹原,是你,大哥呢?」

  她忽然看到洗臉盤裡一片殷紅,她吃驚抬頭,發覺曹原左眼角爆裂,正在流血,臉頰又紅又腫,青一塊紫一搭。

  明旦嚇呆。

  他不去理睬明旦,自顧自在眼角貼膠布。

  明旦停停神,聲音顫抖,「我陪你去醫生處縫針。」

  曹原仍然當她透明。

  「眼睛會瞎,非小心處理不可。」

  他奪門而去。

  明旦正想追上,又聽見呻吟聲。

  她找到沙發角落,看到曹平躺在地上,右肩受傷流血。

  明旦本能過去扶起他,他咬緊牙關說:「叫救護車。」他痛得滿頭冷汗。

  明旦連忙撥三個九宇。

  「員警來了,只說是意外。」

  明旦只得點頭。

  「千萬不要提曹原兩個字。」

  明旦又點頭。

  他右肩被破玻璃瓶插中,碗大一個傷口,血肉模糊。

  又一次,他為著她的緣故,到醫院縫針治療。

  醫生出來同明旦說:「你是他妹妹?放心,只是皮外傷,取出碎玻璃縫了廿多針,過幾天可以出院,不過,傷者堅持是意外,我看是醉酒打架,你勸勸他,以後戒了酒才是好漢。」

  明旦走近病床。

  病人別轉頭去。

  明旦輕輕說:「我知道:好好一個家,好好兩兄弟,直至遇上永明旦。」

  曹平不出聲。

  明旦走近,「你們兩兄弟竟要取對方性命?」

  曹平仍然一聲不響。

  淩晨,曹原大醉回來,雙眼通紅,大聲對他喊:「你與我爭永明旦?你明知我只有這個人,你竟不放過我們?」

  他不知如何回答。

  「怪不得乃嬋出走,你毫無表示,她一早知道你心毒,悄悄退出,你便為所欲為。」

  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兄弟把他自沙發上拉起來,曹平掙脫,用力把曹原推到一邊。

  曹原不肯放手。

  他一拳揍到曹原眼角。

  他痛極,抓起酒瓶敲破,重重插過去。

  兩個人都喝得太多,把半生怨忿發洩在對方身上。

  直至看到鮮血,他們才停手,兩人戰慄地坐倒地上,只會喘氣。

  曹原掙扎起來,悔恨交逼。

  「我送你去醫院。」他說。

  他走進浴室,看到鏡子裡面孔,他的酒醒了,幸虧沒有母親,否則她一定傷心欲絕。

  剛用冷水敷面,永明旦來了。

  曹原再也沒有勇氣面對她,奪門而逃。

  曹原不想再爭。

  曹平在病床上鼻酸,幸虧沒有母親,否則一定傷心欲絕。

  明旦不識向,探向前去,「大哥——」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忽然漆黑一片。

  曹平愕然,轉過身來。

  隨即聽見走廊有腳步聲,「通知病人別怕,停電,後備發電機會立刻啟用。」

  曹平鬆口氣,正想坐起來,忽然覺得軟而糯的嘴唇碰到他的嘴角,電光石火,他知道這是永明旦。

  她的臉頰濕潤,顯然是哭了。

  那三兩秒鐘時間,長得像一生似,叫曹平迷醉。

  她輕輕離開。

  燈光又恢復了,一室通明。

  醫護人員互相走告:「好了好了,有電了。」

  「發生什麼事?」

  「發電站故障,已在搶修。」

  曹平睜開眼睛,發覺永明旦己經不在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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