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紫色平原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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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坐下來,商量晚上唱的曲目。 「大妹特別擅唱老歌,真奇突。」 明旦笑問,「你不覺老歌好聽?」 曹原輕輕打起鼓來。 明旦裝作迥不過氣來那樣唱:「發燒。我整晚發燒,」她扭著肩膀一步一步走過舞臺,忽然笑得彎下腰。 曹平悄悄別轉面孔,不敢逼視。 曹原卻剛剛相反,他張大雙眼,盡情欣賞。 只聽得明旦唱下去:「你一叫我名字我就發亮,擁抱我時便發燒……」她用鼻音哼著。 這時忽然有人清脆鼓掌。 「誰?」曹平喝問。 一個年輕女子自門口走近,「對不起,我見門開著,未經通報,自己走了進來。」 「我們還未開始營業。」 「這是我的名片。」 曹原一看,「蔣小姐是爾信娛樂公司的製作人。」 「我聽朋友說這裡有一個超卓組合,決定親自來看看。」 好話誰不愛聽,曹氏兄弟看看那穿套裝挽公事包的能幹女子問:「我們可以效勞嗎?」 蔣小姐卻問:「你是永明旦?」 明旦點點頭。 蔣小姐說:「我來看看你可有做歌星潛力。」 曹原說:「本市歌星只旺小娃娃,不時興成熟路線像明旦這種。」 蔣小姐說:「講得對,可是潮流會轉,每個行業都得不停有新嘗試。」 曹原笑,「明旦連人帶歌帶傷害能力,家長不會認同。」 明旦到這個時候才開口:「喂!」 蔣小姐也笑了。 「永明旦,你自己怎麼想。」 「錄唱片做歌星?」 「試一試,一半一半機會,不試,毫無機會。」 「紅不起來呢?」 蔣小姐啐一聲,「哪有包紅的事,一百個一千個也紅不了一個,看天時地利人和,看機緣巧合,看你自己造化。」曹原說:「蔣小姐這話有點意思。」 明旦問:「什麼叫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指在今日,歌手身份在社會普遍亦受到尊重,地利指本市經濟尚可,年輕人有閒錢找娛樂,人和指你與平原兄弟合作引起注意,三者缺一不可。」 明旦說:「嘩。」 「至於造化,那是佛謁,意思同里程差不多:該你走紅像上青雲一般,群眾會捧牢你不放。」 明旦聽得入神。 蔣小姐真是一流好口才,她略帶誇張地側著頭,用手捂住耳朵,「聽到歡呼聲沒有?」 明旦又笑。 蔣小姐看看她的笑臉歎口氣,「上天塑造你的時候是特別用過心思的吧,有空請到敝公司試聲試鏡。」 她站起來離去。 明旦問:「她是真的嗎?」 曹原說:「我去問問大劉便知。」 他走開了,曹平輕輕複述:「上天塑造你的時候特別用過心思。」 明旦苦笑反問:「是嗎,那我的父親在什麼地方,我為何不能升學讀書,家母又病重?」 曹平剛想安慰幾句,曹原已經回來。 「那蔣學正是爾信第二把交椅,貨真價實。」 明旦點點頭。 那一晚回到家中,母親坐安樂椅上,看護正讀聖經給她聽,她看到明旦很高興。 「明旦,過來。」 「什麼事?」 「明旦,我心中疑惑已消。」 「媽媽有什麼疑惑?」 「我正愁火葬還是土葬,原來聖經上指示明明白白:塵歸於塵,土歸於土。」 「你心安就好。」 「大妹,我實在不放心你在娛樂場所出入。」 「媽媽,這全世界是一個巨大的馬戲班:小丑、奸角、鬍鬚美女、猿人、還有吞劍吃火的勇士,刻薄的班主……」 「是嗎,大學裡也有這樣的人嗎?」 「多得很呢。」 「我不相信。」 看護在一旁聽得笑起來。 明旦問她:「你說呢?」 看護答:「有,處處有披著人皮的狼。」 明旦得意洋洋,「聽到沒有?」 她母親已經渴睡,下巴碰在胸前。明旦坐在一角沉思。 看護取起外套,「我下班了。」 明旦忽然問:「你朋友有村屋出租?」 看護立刻取出一隻信封,「門匙與地址都在這裡,永小姐,你去看看。」 明旦落下淚來。 看護把手放在她肩上。 「明天見。」 第二天清早,明旦叫曹原出來陪她走一趟。 聽電話的是乃嬋,「他還在睡覺,我不一定叫得醒他,是哪一位找他?」 「呵,我叫永明旦。」 「原來是永小姐,請等一等。」 推開房門,曹原正擁被大睡,乃嬋在他耳畔輕輕說:「紫色平原,永明旦找你。」 那三個字像油絲般鑽進他耳膜,他在千分之一秒瞬息間完全蘇醒,自床上彈起來,跳出去聽電話。 呵自從小學三年級起還未見過曹原那樣活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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