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真男人不哭泣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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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亨胖回來,可是脂肪多過精肉,全身垮垮的,加上不修邊幅,看上去比真實年紀大。 一日在地庫,獨力把啤酒桶推出來,放好,剛有點成就感,才想接上喉管,卻旋不緊,酒花回射。 幸虧風芝趕出來關掉手掣,萬亨已像濕了一個啤酒浴。 風芝捧出一條大毛巾來幫他擦頭髮。 走得大近了,他忽然推開她。 風芝氣結,「這又是為什麼?」 他把毛巾圍在身上,「殘疾人在電影或小說裡真是湯氣回腸,在真實生活裡可要嚇壞人。」 「我不害怕。」 萬亨淒然笑,「我卻害怕以殘身示人。」 「那不過是一條斷臂,」風芝語氣非常平靜冷淡,「你又不是不像人。」 周萬亨心中有氣,忽然扯下毛巾,解開襯衫紐鉑,大力脫下襯衫。 「看,」他說:「你們對馬戲班裡的畸人總有興趣。」 風芝無懼地看看他胸膛及肚皮上斑駁縫針疤痕,以及左臂在手肘之上的斷肢。 她輕輕說:「痊癒得很好。」 萬亨一征,十分佩服她的膽色,見怪不怪不是每個人做得到的事。 接著,風芝挪揄,「看過了,可以穿回襯衫了。」 她早已取出乾淨襯衣,替萬亨穿上。 萬亨被她收拾得服服貼貼。 他沒看到她內心的震湯。 不止是他的身體,而是她隱約看見儲物室那邊有人影憧憧,不知是誰在張望。 開頭以為是周萬新,後來聽到他聲音在後門,才知道不是他。 那麼,一定是那神秘的前妻了。 她像一個影子,從不說話,但不是啞吧,聽說還有一個孩子。 老闆與她的關係如一個謎。 當下風芝幫萬亨扣好鈕子,轉身低頭把一大缸玻璃酒杯用手洗出來掛好。 她聽到周萬新說:「把這些大學生訓練得出了身,他們也該畢業了,天大地大,一旦飛走,還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們,一輩子也不再見面。」 §8 這番話當然是經驗之談。 時時有男同學來接風芝下班,年輕、英俊、驕傲,整個世界在他們眼前,友誼酒館不過是歇腳處,日後不過是笑談其中一個話題。 可是,這酒館卻是周家兄弟的生活全部。 萬亨的汽車設特殊裝置,他可以單臂駕駛,可是風芝老是接載他。 她送他去檢查身體。 醫生說:「周中士,你需要運動。」 風芝一征,她從來不知道他在軍隊出身。原來她對他一無所知。 「還有,酒要戒掉。」 萬亨唯唯諾諾。 醫生無奈,轉向風芝求助,「你是他的意中人?勸勸他。」 風芝連忙答:「已是他囊中物,他怎麼還會聽我。」 這種語氣太似慧群,萬亨忽然嗆咳,雙目通紅。 自醫務所出來,風芝問:「可要去跑步?我陪你。」 萬亨嗤之以鼻,「你陪我,你妄想跑得過我。」 「咄,閣下今非昔比。」 「立刻跑。」 「清晨才有意思。」 萬亨一口答應。 第二天淩晨後悔也來不及。 門鈴在五時半大作,朱女在門外笑嘻嘻:「跑步。」 「我宿酒未醒,頭痛。」他揉著惺松雙目。 「我知道,還有什麼藉口?」 萬亨只得同她跑出去。 奇怪,從軍時,一口氣跑十公里不氣餒的他此刻才圍公園一周已經覺得肺要炸開來。 而朱女卻步伐穩健,咪咪笑,潛力無限。 真叫人對她另眼相看。 他停下來,氣喘如牛。 朱女揚起一條眉,「慢慢來,過一年半載,當有進步,或可減掉大肚子。」 萬亨歎口氣,「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擱淺水遭蝦戲。」語氣似他父親。 風芝溫和地說:「明天再跑。」 「沒有明天。」他連忙耍手。 「我會來敲門。」 他慘叫:「千萬不。」 風芝滿意地笑,「能把一個男人整慘是任何女生的榮幸。」 回到家,才掏出門匙,大門忽然被打開。 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站在門口瞪著他倆。 萬亨愣住。 真沒想到秀枝在最不該出現的時候又再出現。 在晨曦中她出奇地秀美,毫無血色的面孔,精緻如瓷像,可是她握緊拳頭,敵意地盯看朱風芝。 像是在說:「你是老幾,你竟敢來爭這個人?」 風芝退後一步,但又不甘心,看著萬亨。 萬亨啼笑皆非,只得對風芝說:「明早再跑。」 風芝瞪了秀枝一眼,轉身離去。 萬亨進屋,坐下。 秀枝想走,萬亨叫住她,「我想跟你談談。」 秀校怔住,背對他,沒轉過身子來。 萬亨歎口氣,「我不是說過,叫你不用再來?」 她低下了頭。 「我們已經結束所有關係,你我均應開始新生活,為何糾纏不休?」 秀枝菊然轉過頭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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