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真男人不哭泣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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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兀地庫漏水,意外停電,酒廠罷工,全不是問題,無論怎樣都水來土淹,兵來將擋。 有他在,事情好辦得多。 秀枝總是避開他,他在,她就遲些來。 一日,推門進來,見到他在監視換電器,連忙避到街上去。 朱風芝見到這種情況,看了萬亨一眼。 萬亨不理。 風芝大惑不解,「她為什麼怕你?我們都不怕。」 萬亨不語。 她去把燈開亮,「現在好多了。」 萬亨叫人把樓梯抬到另一邊去。 風芝又說:「我聽過關於你的故事。」 萬亨仍然不出聲。 「聽說,她是你的前妻。」 周萬亨走到另一頭,不去理睬她。 朱風芝卻跟過去,「即使是前妻,也不該那樣對她。」 萬亨佯裝聽不見。 「你不像是會對任何人不好的人。」 萬新出來聽見,瞪她一眼,「再多嘴你下學期學費就要到別處去賺了。」 「咄,」朱風芝說:「對街的紅攻瑰不知多想我過檔。」 萬新斥責:「大學生也以轉場子為榮?」 風芝看萬亨一眼,有點忌憚,悄悄走開。 萬新猶自在她身後嘀咕:「少不更事。」 萬亨問:「幾歲了?」 「廿三,查過她證明文件。」 「還小。」 「幼稚。」 「環境好,毋需長大。」 「萬亨,爸媽想見你。」 「是該回家走走了。」 萬新很高興,「你一年多沒回家。」 「義肢沒裝好,怕他們難受。」 萬新說:「現在看上去,同真的無甚分別。」 萬亨忽然笑說:「你真大大長進了,幾時學得那麼虛偽?」 萬新愣住。 他把假臂除下,用右手拿看它揮舞,一邊說:「真的一樣!」 萬新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萬亨把手臂又穿回去,「萬新,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萬新說:「我不是為自己。」 萬亨笑笑揚揚手,「你看,同真的無甚分別。」 他們決定週末返家。 朱風芝與萬新一起來,萬亨好不詫異。 萬新說:「我同風芝說好,由她客串你女友。」 「什麼?」 「給爸媽一個希望。」 「你搞什麼鬼?」 「聽我一次好不好?」 「你這唐人街爛腳,會有什麼好主意,風芝,你馬上給我回去看店。」 萬新按住兄弟,「萬亨,爸媽老多了。」 萬亨抬起頭,看見藍天白雲,想起父母的劬勞未報,不禁歎一口氣。 萬新再遊說:「請讓他們放心。」 終於,一行三人齊齊出發,由萬新與風芝輪流駕駛,萬亨樂得輕鬆。 風芝一路照顧茶水,十分周到。 途中萬亨打開酒瓶,萬新與風芝一齊說:「少喝點。」 萬亨笑了。 他把酒瓶放在臉頰上轉動,這是他的好朋友,他不願也不會離開它。 到了家,看到父母,萬亨愕住,沒想到他們老了那麼多,內心惶恐。 父親頭髮既白又掉,已看到禿頂,母親一臉皺紋,愁苦似現形打摺。 啊,活脫是一對老人了。 唯一比看到父母年老力衰更懊惱的事可能是看到自已年華逝去不復精壯。 上一次與慧群來看他們還是好好的,萬亨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喃喃道:「一定是我們兄弟倆不長進的緣故。」 風芝在一邊笑,「沒出息的人才不會承認自己不爭氣。」 周母破涕為笑。 那天萬亨比平常累,提早睡,躺在那張熟悉的小床上,百感交集,幾次三番醒來,終於下樓找酒喝。 誰知樓下燈火通明,一看鐘,才十點三刻,連侄兒周家豪都還在一角玩電子遊戲機。 母親的聲音十分響亮,一邊飲泣一邊訴苦:「萬亨這一輩子,恐怕……」 只聽得萬新勸道:「男人怕什麼,那朱小姐不一樣對他好。」 「朱小姐是你們的夥計。」 「那也不用跟到利物浦來邀功。」 周母有點回心轉意,「那麼,他倆幾時結婚?」 「媽,現在沒有人那麼忙結婚了。」 萬亨坐在梯間聽母親談話,覺得無限溫馨,不禁心酸。 又回來了,一切像一個夢一樣。 忽然聽到身後有瑟瑟聲,一轉頭,才發覺朱風芝也坐在樓梯上,位置只不過比他高幾級,正似膛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倆互相笑笑,並不出聲。 萬亨喝一口酒。 周父取了一幅毛筆字出來,吟道:「枯木逢春有奇遇。」 這是在說誰呢,又該是打什麼謎語呢,明天有幾個人猜得到? 萬亨又喝口酒,知道家人實實在在在他身邊,十分滿足,他抱著酒瓶回房去睡覺。 回到倫敦,兩兄弟與風芝熟稔得多。 萬新有事時時與她商量,時常誇獎她:「大學生就是大學生。」他叫她朱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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