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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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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倍一聽那聲音,一顆心沉到腳底,她認得那聲音:「司徒律師,是你嗎?」 那邊一怔,可是很快恢復鎮定,「是,小倍,是我,鄧小姐也是我客戶。」 「王氏夫婦一直與鄧融聯絡?」 「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複雜,你的養父母並不知道生母已經找到了你。」 「嘿。」方倍激動得聲音顫抖。 「小倍,你應當高興才是,你酷愛採訪寫作,鄧融是全球十多家華文報的督印人,你可以大展拳腳,還有,將來用英語寫作,前途無可限量,你需把握機會。」 方倍氣惱,忍不住搶白:「對,把王氏夫婦作價換柏氏夫婦,一步一步換上去。直至登上龍門,成為皇室貴胄,自稱陛下,一切以利益出發。」 司徒歎可氣:「你歪曲了我意思。」 「司徒律師,答應我一件事,如果王正申與孫公允不知道鄧融是我生母,別向他們披露,他們至愛我,是世上最佳父母。」 「方倍,我馬上來與你面談。」 「不敢當,你出差按時收取,至為昂貴,不知叫哪家支付。」 司徒生氣,「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禮貌?」 「對不起,唷,我忘記你也不過是聽差辦事。」 方倍掛上電話,這時,發覺自己淚流滿面。 一抬頭,看到管家站在她身邊,一臉焦慮狐疑,「小倍,你與誰開談判?為甚痛哭?那人如果沒有良心,不肯承擔責任,你也千萬不要灰心,這裡還有我!」 方倍一愣,不由得破涕為笑,握緊管家的手,「不是你想像中那樣。」 管家憂心忡忡,「可是馮先生?」 「不,不,你去做你的事,記住完全與馮先生無關。」 這時同學打電話來:「王方倍,講師警告:你再欠一堂課,就判你不及格。」 「我馬上回校。」 哪處危急就先醫哪裡,她飛車回校。 那一天她乖乖在學校留到六點鐘,還故意與講師說話,招他注意,盼他原諒。 馮乙接她晚飯,在一間上海小館方倍吃了一打小籠包,心滿意足之餘,她說:「馮乙,我倆結婚吧。」 馮乙凝視她,「待我做好工作,置好房舍,一定正式向你求婚,等我三年吧。」 「我已老大,等不及了。」 「那麼,等你明年畢業,我們在本市註冊。」 「你看你,凡事按部就班,算盤子,搬一搬動一動。」 「倍,你熱情衝動,我正好與你起個平衡。」 回到家,門一打開,管家便說:「小倍你去了何處,一位太太帶著兩個孩子來探訪你。」 方倍吃驚,「你放陌生人進屋?」 「她帶著兩個小孩能怎樣?」 這時,客人聽見聲音,走出來,笑說:「小倍,你回來了。」 她穿著簡單西服,可是脖子上一串桂圓大金色珍珠把她襯得十分貴氣,一看就知道富泰。 方倍無言。 管家識向,搭訕地說:「小倍,我下班去。」 方倍轉頭,「你請留下,你與我相處多年,如同親人,我替你介紹,這位柏太太是我生母,這兩個安琪兒般小女孩是我妹妹。」 管家呆住,薑是老的辣,她連忙說:「我去做一壺熱咖啡。」 兩個小女孩對倍的窩居大感興趣,大那個輕輕說:「像洋娃娃屋。」 管家叫她倆:「來,我教你們做藍莓松餅。」 她們愉快地跳進廚房。 方倍對鄧融說:「私人飛機真方便。」 鄧融微笑,「可不是。」 方倍攤攤手,拉拉雙耳,「我願聞其詳。」 鄧融說:「我代你慶倖,連保母都這麼愛你。」 方倍感喟:「我的運氣不錯。」 鄧融緩緩敘述往事:「我把女嬰放在親戚處,答允三個月內領回,可是過了一年才儲夠生活費,到了他們家,發覺已經整家搬走,女嬰失蹤,據鄰居說,半年前不見我影跡,以為放棄,所以交給孤兒院。」 方倍不出聲,那時她沒有意識,從一雙手交到另一雙手,稍有閃失,便不能存活,可是,靠著一絲運氣,她活了下來。 方倍問:「那一年,你幾歲?」 「十七歲。」 方倍歎氣,「我的生父是誰?」 「我不想再提,接著,我到孤兒院尋找,他們說有一對加籍華裔夫婦領養你帶你到北美生活,我下定決心尋找你下落,把當年該月領養女嬰名單抄下來,一共四人。」 「為什麼去新加坡?」 「數年後,我偽造履歷,買到各種假證件,在星洲一間華文報任一職。」 「那幾年發生過什麼事?」 鄧融用一種不卑不亢的平靜語氣說:「那些都是我的私隱。」 方倍點頭,「我明白。」 「不久之後,我認識了柏爾曼。」 世人還有好人好事。 「接著十年我繼續尋找女嬰,終於得到結果,我希望你原諒我。」 方倍清一清喉嚨,「我並沒有少一根指頭,養父母善待我厚愛我,我因禍得福。」 「我希望你歸宗。」 方倍大表詫異,「你想我轉姓柏爾曼?」 「是,對你有益處。」 「不,」方倍誠懇地說:「我姓王,我很滿足現況,我不責怪任何人,年過二十一,我對自身負責,我不願突然富貴。」 「小倍,幫我建立華文報王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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