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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她們離開房間。

  我知道我回來了。

  房間裡的氣味並不陌生,一種潔淨的、消毒藥水味道,在我們這裡,很難嗅到其他的氣味。

  我緩緩轉動頭部,的確已經回來了,但為什麼不覺高興?

  快可以看到丈夫與孩子,應該喜悅才是。還有母親,失蹤四十五天,她對我一定牽腸掛肚。

  但是方中信……他在我臨走一剎那的表現好不激動,硬生生要兩個有感情的人分開,實在是殘忍的事。

  我緊閉著眼睛,面壁而睡,熱淚仍然奪眶而出。

  待他們的組長駕臨,把我這部分的記憶拔除,就不會傷心落淚,也許他們真的是為我好。

  有人推門進來。

  「好嗎。」他聲音很輕快。

  這就是劊子手,來謀殺我美麗而哀傷的記憶。

  我拒絕轉過頭去。

  他在我身邊坐下。

  他說:「吃了很多苦吧,抱歉令你痛苦。」我維持沉默。

  「那些不必要的記憶,徒然影響你以後的生活,相信我們,消除了只有對你好。」

  我忍不住冷冷的說:「你認為會對我好。」

  那人並沒有生氣,「社會上有許多傳統的價值觀,不由你不信服,譬如說,孩子必須做好學生,用功讀書,誰說過成績優異會使他成為一個快樂的人?但父母都希望他勤奮向學。」

  我說:「我是成年人。」

  「對國家來說,你也是需要照顧的一份子。」

  我苦澀的說:「強制執行便是愛護?」

  「你是個母親,你應當明白,當孩子們不懂得選擇之前,你得為他們作出決定,讓他們踏上正途。」

  「專制。」

  他不再說什麼。

  過一會兒他問:「你準備好沒有?」

  我驚恐的轉過身來向他求情,看到他的面孔,我呆住。

  「納爾遜!」我衝口而出。

  這不是納爾遜是誰?

  金髮、藍眼、英偉的身材,跟小納爾遜一模一樣。我們剛剛分手的,他又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弄糊塗了,到底我在什麼地方,什麼年份?

  他也一呆,納罕的看著我,「你認識我?」

  我激動的說:「納爾遜,弄什麼鬼,你怎麼也來了?」

  他詫異的說:「我們並無見過面。」

  我氣,「你是不是納爾遜?」

  「是,我確姓納爾遜。」

  「太空署的納爾遜準將,是不是?」

  「那是家父,我是納爾遜三世。」他跳起來說。

  我如木雕泥塑般坐在病床上。

  他的兒子!

  不是他,是他的兒子。

  我真是呆,還在努力抓住五十年前的事與人。

  他卻聳然動容,「你見到家父?」

  我點點頭,連忙問:「他還在嗎?」

  「家父于二十年前一樁意外中喪生,」他黯然,「當時我還很小。」

  「但是你承繼了他的事業,而且你們長得一模一樣。」

  他頓時與我熟絡起來,「是家父協助你回來?」

  「是。」

  他露出欽佩的神色來,像是向他父親致敬,心嚮往之,過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一直在想,是哪個科學家協助你與我們通訊,是誰使你不損毫毛的回到2035年,原來是家父,」他自豪的說:「我太高興了。」

  我疑竇頓生,「其他的人呢?」

  「什麼?」

  「那些掉進時空洞穴,卻又沒運氣碰見納爾遜準將的那些人呢?」

  他不語。

  「他們都死了吧。」

  「小姐,你問得太多了。」

  「你們沒把握接引他們,但有足夠力量摧毀他們。」

  納爾遜的面色變得很難看,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人類的進步一定自科學實驗而來。」

  「呵是,犧牲一些平凡的生命不算一回事。」我憤慨的說。

  納爾遜忍無可忍,「你又損失了什麼?手術之後,一切恢復正常,你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麼。」

  方中信,要我忘記方中信,萬萬不能,我握緊拳頭。

  「納爾遜,我有一項請求。」

  「請說。」

  「你可否網開一面?」

  「不可以。」

  「為什麼?」

  「你知道太多,把你所知的宣揚出去,會構成某種危機。」

  「我不會說一個字。」

  他搖頭,「誰會冒這個險?」

  「你可以讀我的記憶,我不能夠瞞你——」

  「我亦不過照上頭命令辦事。」

  「納爾遜!如果令尊也像你這般公事公辦,我根本回不來,早已成為他們實驗室的活標本,納爾遜,看令尊的面子也不行?」

  「小姐,我已經和你說得太多,你要這段無用的記憶來做什麼?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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