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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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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我管要誰管?」他笑。 我回答不出。 「人當然有悲傷的時候,切勿嫁禍於人,拿別人出氣,叫別人陪你痛苦。」 他陪著母親走了。 我支撐起來換睡衣,天旋地轉,只得又躺下來。 再睜開雙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並沒有即刻開燈,呆著臉沉默著,暗地裡只聞到頭髮受汗濕透後的酸餿氣,我歎口氣,又決定面對現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媽媽。」 陶陶的影子在門邊出現。她走近我,坐在我床邊。 「我煮了白粥,要不要吃一點?阿一送了豆瓣醬來,是用篙白炒的。」 「我不餓。」 「同你切點火腿片好不好?」 「你回到外婆家去吧,我過一兩日就好了。」 「是外婆叫我來的。」 「我沒事,只想洗個頭。」 「我幫你吹風。」 「一生病就想剪頭髮。」 「媽媽的頭髮大抵有一公斤重。」陶陶在黑暗中笑。 至此我已經平靜下來,對於剛才失態,甚懷歉意。 「外公不是不行了吧?」 「亂講。」 「人總要死的。」 年輕人一顆心很狠。 「其實我們一年也見不到外公三次。」 我歎口氣,改變話題,「你拍完戲沒有?」 「拍完了。不過現在幫忙做場記。」 我忍不住問:「你把喬其奧全給忘了?」 「我以為你不喜歡他。」 「你沒有回答我問題。」 「忘了。」 「很好,能夠忘記真是福氣。」 陶陶拉開床頭燈,看見我嚇一跳。 我笑,「可是成了蓬頭鬼了?」 「一笑又不像,好得多。」 她扶我洗了頭、幫我吹幹,編成辮子。我覺得太陽穴上松了一點。 我縮縮鼻子:「什麼東西燒焦了,粥?」 「不是,早熄了火——哎呀,是藥。」 一小壺神曲茶燒成焦炭。 我瞪著陶陶,忍不住笑起來。 死不去就得活下來。 還不是用最好的浴鹽洗泡泡浴。 父親自醫院回家,繼續接受電療,我每日下午去看他,情形並不那麼壞,只是支出龐大。 一連好幾天都沒見世球在華之傑出現。 一日大清早,我回到寫字樓,看見他坐在我桌子上喝黑咖啡,西裝襟上,別著塊黑紗。 我一震,手上捧的文件險些兒跌在桌子上。 他抬起頭,一切盡在不言中,眼神很哀傷。 「世球。」我無限同情。 「我只覺得體內一部分經已死亡。」 「什麼時候的事?」我拉張椅子坐到他身邊。 「前夜。」 「你父親如何?」 「自那時開始不食不眠。」 「我沒看見訃聞,自己也病了數天。」 「我母親是一個值得敬愛的女人。」 「一定。」 「我是這樣傷心,之俊,我竟哭了,生平第一次流下眼淚,我心如刀割。」 「我知道。」 「她一生寂寞,之俊,她也知道父親並不愛她,而我又那樣不羈。」 「我認為你父親是愛她的。」我說。 「你也該知道,愛情不只是手拉手或者跳熱舞。」我說。 「但是他們甚少說話。」 「愛情亦不是發表演說。」 「他亦不稱讚她。」 「愛情不是街頭賣藝,敲響銅鑼。」 「他愛她?」世球微弱地問。 「當然。他更溺愛你。」 「我一直認為他愛的是你母親。」 「世球,在他的感情世界裡,總容得下一個老朋友吧。」 他釋然,呼出一口氣。 「世球,你爹沒事?」 「你們真的像對父女。」他說,「我很妒忌。」 「去你的。」 「你愛誰?你生父還是他?」 「不選可不可以?」 「不行。」 我說:「其實我與父親沒有溝通,我認為他性格上充滿弱點,但不知恁地,有事發生,我自然會撲過去,看他吃苦,恍若身受。」 「那麼同樣的事發生在葉成秋身上呢?」 「他那麼強壯,誰理他,」我忍不住說真話,「我們生瘡,去找他,他長皰皰,他自己打理,誰管他?」 「這太不公允了。」 「什麼人同你說過這是個公平的世界?咄!」 愁眉百結的世球也被引笑。 過一會兒他說:「我父親是個寂寞的人。」 「我相信,」我喃喃說:「He's leader of the band. He's a lonely man.」 「你也聽過這首歌?」 我點點頭。 「我也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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