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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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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成秋笑,「總之不應自卑。」 今夜不知怎地,我的眼淚就在眼眶中打滾,稍不當心用力一擠就會掉下來。 最受不了有人關注垂詢。 受傷的野獸找個隱蔽處用舌頭舔傷口,過一陣子也就挨過去了,倘有個真心人來殷勤關注,硬是要看你有救沒救,心一酸一軟,若一口真氣提不上來,真的就此息勞歸主也是有的。 他上車載了母親走。 在電梯中,我覺得有一撮灰掉在眼中,還是滾下一串眼淚,炙熱地燙著冰凍的面頰。 真肉麻,太過自愛的人叫人吃不消,女兒已隨時可以嫁人,還有什麼資格縱容自己,為小事落淚。 我溫習至淩晨不寐,天露出魚肚白時淋浴出門吃早餐去。 考完試步出試場,大太陽令我睜不開雙目,睡眠不足的我恍惚要隨吸血伯爵而去。 「之俊!」 我用手遮住額角看出去。看到羅倫斯給我一個大笑容。他坐在一輛豪華跑車裡。 「唉,」他笑著下車,「之俊,原來你是楊之俊。」 我坐上他的車,冷氣使我頭腦清醒,簇新的真皮沙發發出一陣清香。 「是,我是楊之俊。你不是一早就曉得?」 「之俊,我是葉世球啊。」 這名字好熱,他面孔根本就熟。 「唉,我是葉成秋的兒子。」他笑。 輪到我張大嘴,啊,怪不得,原來此花花公子即是彼花花公子。 「之俊,」他好不興奮,「原來我們是世交,所以,有緣分的人怎麼都避不過的,我總有法子見到你。」 我也覺得高興,因對葉成秋實在太好感,愛屋及烏,但凡與他沾上邊的人,都一併喜歡。 怪不得老覺得他面熟,他的一雙眼睛,活潑精神,一如他父親。 「你是怎麼發覺的?」我問。他略為不好意思,「我派人去查你來。」 我白他一眼。就是這樣,連同吃咖啡的普通朋友也要亂查。他大概什麼都知道了。 「我們現在可以做朋友吧?」 「朋友沒有世襲的,葉公子,我同令尊相熟,不一定要同你也熟。」 「咄!我信你才怪,女人都是這樣子。」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葉世球。」 廣東人喜歡把「球」字及「波」字嵌在名字中,取其圓滑之意。正如上海人那時最愛把孩子叫之什麼之什麼,之龍之傑之俊之類。 「世球,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你現在想做什麼?」 我不假思索:「睡覺。」 他立刻把握這個機會,做一個害羞之狀,「之俊,這……我們認識才數天,這不大好吧,人們會怎麼說呢?」 我先是一呆,隨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這個人,我開始明白乾嘛他會吸引到女人,不一定是為他的經濟情形。 父親不會明白,父親老以為母親同葉伯伯在一起是為他的錢。 「說真的,到什麼地方去?」他問。 「帶我去吃咖啡。」 「我同你去華之傑,那裡頂樓的大班咖啡室比本市任何一家都精彩。」 「我去過,我們換個地方。」 他訝異地說:「爹說你長大後一直與他維持客氣的距離,看來竟是真的了。」 「你與葉伯伯說起我?」 「是,他說你有一個孩子。」 我點點頭。 「她已有十七歲?」葉世球很驚奇,找我求證。 「快十八歲。」 「這麼大?我不相信,之俊,你有幾歲?」 「問起最私隱的事來了。」我微笑。 「不可能?你幾歲生下她?十五?十六?未成年媽媽?」 我仍然微笑,並不覺得他唐突,他聲音中的熱情與焦慮都是真實的,我聽得出來。 「世球,你三個問題便問盡了我一生的故事。」 「可不可以告訴我?」 「不可以。」 「之俊,不要吊我癮。」他懇求。 「這是什麼話!」我生氣。 「我去求我父親說。」 「他也不知道。」 「你真有個孩子十八歲了?」 「真的。」我說。 他搖搖頭噓出一口氣,心不在焉地開著車。 這個花花公子對我發生了莫大的興趣。 「這麼年輕帶著孩子生活,很辛苦是不是?」 我側過面孔,顧左右而言他,我早說過我最怕人同情我。 我說:「關太太開心得很,為這件事我真得謝謝你。」 「之俊,你一個人是怎麼支撐下來的?」 「我做人第一次這麼鬼祟似的,不敢看關太太的眼睛。」 「之俊,你真了不起,父親說你一直自力更生,現在更做起老闆來,聽說你念夜校也是真的。」 「要是關太太發覺我們一道吃咖啡,你猜她會採取什麼行動?」 「而且他說你的私生活非常拘謹,並沒有男朋友。」 我一直與他牛頭不搭馬嘴:「我是不是已經介入三角關係?」 他拿我沒法,「你母親長得很美,我看過她以前的照片。」 我終於有了共鳴,「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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