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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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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得有個人坐這裡。」 背後有一個聲音:「你們可是牽掛我?」 向明歡呼:「直子!」 直子答:「飛機延誤三小時,否則早就到了,害我心急如焚。」 鄧律師說:「勞駕你了。」 剩下直子一人,她有備而來,帶著厚毯子,裹住上身,盤腿讀專為女性所寫的情欲小說。 兩個小時過去,直子追問:「喂,怎麼一點消息也無?」 「你是哪間病房親人?」 原來忘記報名,直子立刻說出病人姓名。 這時醫生剛巧出來,「胡球手術已經成功完成縫合,顏啟真部分比較複雜,即將開始。」 「胡球無恙?蘇醒沒有?」 「尚未,待會有人通知你。」 直子不語,靜心等候。 這時鄧永超回家梳洗更衣後轉返,聽到最新消息,覺得安慰,遞上咖啡,「這是我家門匙,你回我處休息一下。」 「不用,我待這裡就好,外頭怎麼樣?」 「大家照舊各歸各忙碌生活,我如常呼喝手下,向明正與市長開會,今日天氣甚佳,豔陽高照,藍天白雲,外邊可不管多少病人在醫院掙扎。」 直子把手放在鄧肩上。 「做人沒意思呵,做女人尤其艱辛。」 直子一貫活潑,「你若轉變性別,我做你女友。」 鄧永超百般無奈苦笑。 那邊,病床上,胡球漸漸恢復些許意識:黑暗、冰冷,她小腦袋想,彷佛穿越蟲洞,極速去到相對宇宙又返轉回家,時空再不一樣,她或許已是老婦;她身在何處,莫非已經不在人世?但這麼寧靜,倒也不怕。 她心靈漸漸清晰。 「胡球,胡球,」忽然有人在她耳畔叫:「聽見嗎?聽見就回答。」 胡球張口,聲音沙啞:「媽媽,媽媽。」 身邊的人說:「醒了,醒了,你媽媽很快來看你。」 胡球又昏昏然與時空拉扯,她看到熟悉背影,景唐?她走近搭住他肩膀,他轉過頭,背光,強烈似車頭大燈,叫胡球看不清他臉容,「你回來了,生活好否」,他沒有回答,胡球怕認錯人,急急退後。 即使是阿景,彼此也不再相認,他不出聲,亦是應該。 有人握住胡球的手。 一把聲音說:「向先生,請戴上口罩,不要親吻病人,免傳細菌。」 向明叫她:「胡球,胡球。」 見她嘴唇乾燥爆拆,心裡炙痛。 胡球哼哼唧唧,喉嚨嗚嗚作響,像受傷小動物。 「媽媽──」 「她已平安過渡手術,你好好休息,稍後你倆可以見面。」 胡球點頭。 「向先生,請你出去。」 胡球比較鎮定,她輕輕歎口氣,含糊地說:「我已經盡全力了。」 不料看護一聽,哭出聲來,「胡小姐你切勿這樣講──」立即被人請出房間。 再一次醒轉,胡球才有力氣睜開眼睛,並且感覺到炙痛,她知道這痛楚一定會加劇,她不打算吃眼前虧,摸到警鈴按動。 看護進來,胡球說:「痛──」 「已經下了止痛藥,你且忍耐。」 「口渴。」 看護在她唇邊擠檸檬沐。 直子的聲音:「我帶來粥漿。」 「不行,胃部尚未能夠妥善運作,一定辛苦嘔吐。」 「媽媽,帶我去看媽媽。」胡球掙扎。 看護知道胡球勢不罷休,便攙扶她慢慢走到鄰居。 一眼看到向明站在房門玻璃外,胡球叫他,他驚喜:「你起來了。」急忙扶住。 胡球靠在向明身上,覺得無比安全,她忍不住咧嘴微笑,蓬頭垢面一身藥水味的她此刻像垃圾箱揀回破娃娃,但在向明眼中,卻是瑰寶。 球媽躺床上,緊閉雙目,臉色灰白,醫生解說:「顏女士康復期會比胡小姐略長,但她情況良好。」 胡球伏在向明背上,由他背著回房。 「痛嗎?」 「像一隻極熱熨斗按在皮肉之上。」 「形容真像。」 「卻可以容忍,因為球媽可以續命。」 胡球這時才有空打量向明,他臉容憔悴,一臉於思,鼻子泛油,西服稀皺,但,仍然英俊。 胡球雙手搓他的臉。 向明疲倦微笑,他一直不覺累,此刻鬆弛下來,幾乎睜不開眼睛。 中年到底不同少年。 胡球這時掀開罩衫看傷口,只見護理黏貼蒙著半個胸膛。 向明輕輕別轉面孔。 胡球把上衣放下,握著他大手,撫摸他小臂,他的手與臂上靜脈綻現,汗毛密密,男人,應該是這樣。 胡球想起,一個非常美麗的女演員對記者說:「我要求他像一個男人即可。」這個要求,說高不高,但每個醫學上可稱男人的人,不一定像個男人,一萬個也找不到一個肯承擔有肩膊愛惜婦孺忠誠可靠的男子。 胡球覺得幸運。 她把臉依偎在向明手背上。 她等到了他,他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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