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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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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莊生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形狀標準,受導師稱讚。 下課,胡球納罕,「你學這個幹嗎?」 「我見你什麼都不會,假使我也不懂,兩人吃什麼,總不能天天往外跑。」 少女張大嘴,把這話過濾,思考片刻,忽然得到結論:呵,他是想到將來二人一起生活,他可以入廚侍奉她。 胡球感動,雙眼通紅。 「你呢?你來學習,也為著──」 胡球拼命點頭。 「呵可愛的胡球。」 彼此都為對方著想,已經明白關愛本義。 他們緊緊擁抱。 兩人結伴上課,樂趣無窮。 過些時候,胡球在家賣弄手藝,做一鍋白汁烤雞腿,弄得廚房又髒又亂,顏女士一嘗,淨得芝士味,雞肉還算嫩,照樣讚不絕口。 鄧律師說:「看上去很有誠意成家。」 「那就好。」 兩個中年女子互相申訴生活空洞沉悶。 也幸虧如此,太多事發生,實在吃不消。」 「那邊怎麼了?」 鄧律師答:「胡氏的代表掌握到確實證據,他已與卞女士脫離一切關係,再無轇轕,他此刻孑然一人。」 「整件事是一個七千萬元騙局。」 「老千口中的天仙局之一,有人叫作五鬼搬運。」 「一個人怎麼會愚昧成那樣。」 「可有想過,關於他出來後與你的處境。」 顏女士不出聲。 「屆時他一無所有,怕又會想到你。」 「噓,小心胡球聽到。」 「也罷,屆時再算。」 「反正我永遠處於被動狀態。」 「胡氏要求你們母女探訪。」 「不必了。」 在房口部學習之後,胡球開始整理宿舍及家中寢室:對角折被、抹塵、打掃、排列書本、不穿衣物收好、標簽;井井有條。 母親與保母嘖嘖稱奇。 「判若二人。」 「這才叫人惆悵。」 顏女士仍沒有把小男生叫來一見的意思。 一個晚上,雷電交加,轟轟聲不絕,電光霍霍,真像探照燈般搜索罪人霹靂,胡球站露臺看風景,豆大雨點叫空氣一下子冷卻。 母親在天文館當更,胡球本想與直子通訊,這一陣子兩人比較少交換意見。直子在本市其實沒有親人,亦不會故意回來,遲早要生分的吧?胡球這樣想。 第二早太陽若無其事升起,照樣鳥語花香。 胡球抬眼看藍天白雲,心想人也要這樣才好:事過境遷,一點痕跡也無。 顏女士正在吃早餐,才想開口問女兒是否續租宿舍,門鈴驟響。 鄧永超穿著涼鞋披頭散髮衣冠不整那樣啪啪走進。 她拿起桌上熱茶猛喝幾口,坐下喘氣。 她身上還披著毛巾浴袍。 可見又有大事發生,她急著報訊,連梳洗整妝都不顧了。 母女怔怔看她,一聲不響。 胡球此刻想到昨夜的雷雨。 鄧永超緩過氣,頓足,嘆息。 胡球屏息等她開口。 明敏的她已知消息關於什麼人。 果然,鄧律師壓低聲音說:「鬍子傑昨晚在獄中因心臟停頓死亡。」 胡球耳朵嗡嗡作響。 果然是他。胡球整個成長期為他不正當行為備受困擾,人生最愉快的歲月遭到徹底破壞,不勝其擾。 但最終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卻如掏空一般,一下子全身血液似在腳底流走,胡球看到金星亂舞。 小時候怎樣學騎粉紅色三輪車,「爸爸,爸爸,扶住我」,大聲叫笑,「爸爸,教我算術」,「爸爸,陪我看《美女與野獸》動畫」,「爸爸──」 多年沒叫這個人,忽然噩耗傳來,這人已不在世上。 呵,他再也不會纏擾這一對不幸母女。這人拋棄她們後還不甘心她們可以好好活著還得回頭踢打,但此刻該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胡球緩緩吸進一口氣。 這時電話鈴響起,母女都無心接聽。 鄧永超取過電話,「顏宅,是,呵向先生,你想與她們說幾句,好好,十分鐘後見,是,我會在場。」 鄧永超放下電話,「向先生會有比較詳細數據。」 這時,顏啟真女士忽然做了一件奇怪的事,她站起取過外套手袋,「你們慢慢談,我失陪,忽然想起天文館有事。」 她一徑走出家門。 啊,哀莫大於心死。 室內其餘兩人並沒有阻止她離去。 胡球忽然問鄧律師:「我可否回學校?」 胡球沒那麼幸運,鄧律師說:「你給我坐下。」 胡球左手搓麻痹的右手,但左手也發麻,何止雙臂,頭皮臉頰全像沒有知覺。 但不知怎地,她嘴角不自覺彎彎朝上,露出一絲淒然笑意。 多沒有心肝,真是世上是涼薄的少女,叫人齒冷。 但鄧律師知道,事出有因,旁人最好不要置評。胡球這幾年受的罪,以及身上永恆烙印,都得她一個人獨背。 向明到了,一早已穿著整齊西服,身上一股藥水肥皂清新味道。他一進門便說:「呵胡球。」輕輕擁抱事主。 胡球在他懷中多逗留了兩秒,然後招呼他坐。 多月不見,向明與記憶中一般神清氣朗。 「令堂與鄧律師呢?」 「家母出去了,鄧阿姨在房內更衣。」 「你已知悉消息?」 胡球點頭。 「清晨新聞未曾播放之前,我想告訴你,胡氏昨夜忽然與同室爭吵打鬥,對方揮拳擊中他頭臉及前胸。他爬上床休息,今晨召集時發覺他已無生命跡象。法醫說,心臟忽然停頓,死亡時間約在昨夜十一時左右。」 鄧律師已換上胡球的運動服出來。 「是意外還是自然?」 「待法醫裁定,不過首要是胡球去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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