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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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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男朋友就是這點好,平白多雙手。 兩個粉紅粉白的年輕人走進護理院,叫員工訝異。 說出姓名,看護領他倆走過花園,指向一列房門。 小花園有老人對坐弈棋,動作緩慢,可是不見痛苦,院方把他們照顧妥當。 房門打開,看護說:「請進來,郭女士病情一直穩定,直到淩晨,腎臟忽然停止運作,鄧律師已經知情。」 兩個少年輕輕走近,不需要醫學常識也知病人已經彌留,回天乏術。 看護說:「我就在外頭。」 這時莊生輕輕說:「人類最遲離去的是聽覺。」 胡球走出花園用電話向鄧阿姨報告情況。 鄧律師說:「我這就上飛機趕回。」 「她很平靜,沒有痛苦。」 「恐怕是見不到最後一面。」 「你已盡力。」 才放下電話,看護已經喚人:「快進來,病人想說話。」 胡球連忙搶進,貼近床邊。 病人仰頭,試圖拉開臉上管子,喉嚨軋軋作聲,想掙扎說話,看護熟練替她吸去痰物。 她忽然叫:「媽媽,媽媽。」 胡球怔住,怎麼辦? 看護示意胡球趨近。 胡球勇敢握住病人的手。 「媽媽,」她聲音忽然清晰,「媽媽,幸虧你在這裡,我做噩夢,看到自己七老八十,病入膏肓,躺在醫院,就快離開這個世界──」 胡球渾身寒毛豎起。 「──幸虧你在這裡,媽媽,多好笑,我昨天才過十七歲生辰,下個月中學畢業,一家人齊往歐洲旅行……」氣息漸弱。 胡球低聲說:「我在這裡。」 「身後是誰,是大武嗎?」 莊生十分合作,「是,是我。」 病人安慰:「啊,啊──」 終於籲出最後一口氣。 看護輕輕說:「你可以鬆開手了。」 胡球放下病人的手。 「謝謝你倆。」 「應該的。」 「病人意識模糊,認錯時間空間人面是常有之事。」 莊生挽起胡球,一起走出房間。 活著的人總還有事要做,胡球說:「我們去圖書館。」 那天下午,鄧永超律師面無人色趕到,在護理院辦妥手續,到顏宅休息。 她臉上全是皺紋,除出喝水,什麼食物也不要。胡球捧著白粥請求,她才喝兩口。 「可有說什麼?」 胡球搖頭。 「一直昏迷?」 「她熟睡,在夢中辭世。」 鄧永超黯然,「算是最好情況,胡球,這次勞駕你了。」 「我很高興能夠擔起差使。」 顏女士也感安慰,「沒想到胡球會得辦事。」 那天晚上,胡球與莊生說:「那叫大武的男子是什麼人?」 「也許是病人十七歲時朋友。」 「他們最終可有在一起?」 「恐怕沒有。」 「你會記得我否?」 如果不是隔著電話,莊生真想雙手捧起胡球面孔深吻一口。 那晚,顏女士說:「鄧家母女雖然感情淡薄,仍然如此傷心。」 胡球不想與母親研究這個問題,她改說別的:「媽媽,我已經報名學習酒店管理專攻管房及烹飪。」 「學那些幹什麼,越發刁鑽。」 「將來可以獨立管理自家。」 「呵,想得那麼遠,倒是好事,學做什麼菜?」 「法國艾斯果飛大廚的菜單。」 顏女士忍不住笑,儘管嘗試吧。 胡球意想不到的第一課上烹飪就碰上熟人。 她穿著白帽白袍全副武裝走進廚房,看到該人,不禁「嘩」一聲。 那人比她還要吃驚:「你,胡球!」 「你,莊生!」 那人正是莊生。 「喂,你怎麼在這裡?」 「你又怎麼會出現?」 「我來學烹飪。」 「嗄,你一向不進廚房,連烚雞蛋也不會。我──」 講師「噓」一聲,「下課後才作小組討論未遲,上課時間請專心。」 兩人只得規矩聆聽講師從頭說起,先學習各種蔬菜刀法,即華人口中切丁切條切塊切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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