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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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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不會明白,不應騷擾沈培。 祖斐說:「你的家到了,你在這裡下車吧。」 「來,上來吃頓便飯。」 「我肚子根本不餓。」 「看在我分上,吃一點。」 祖斐終於點點頭。 沈培的丈夫與女兒雙雙迎出來接沈培,埋怨她遲回家。 租斐甚覺抱歉。 沈培讓她坐在書房內,給她一杯葡萄酒鬆弛神經,又放一支輕音樂,為她掩上門,對女兒說「噓,不要吵阿姨。」 她丈夫問:「祖斐怎麼了?」 沈培想了想,用最簡單明瞭的字眼答:「失戀。」 她那位好好先生同情地說:「啊!」 到底祖斐也沒有吃飯。 她在安樂椅上睡著了,沈培沒叫醒她,但替她留著一碗湯。 她們一家三口在臥房看電視節目,沈培不敢告訴家人剛才去過什麼地方,會挨駡的。 每一個人都以自己為中心,除此之外,就以家庭成員為重,誰會先去辦有關他人福利的事。閑著,無聊,愛邀功,又是舉手之勞,或許還有可能代辦,否則,談也不要談。 人原是寂寞的,作為朋友,沈培己可留芳百世。 祖斐睡了很久很久,醒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女孩的蘋果臉。 她問祖斐:「你好嗎?」 祖斐認得她,「我好,你呢,最近有沒有扮蜜蜂嗡嗡嗡?」 小女孩很遺憾,「那對翅膀壞了。」 「我替你買一雙新的。」 祖斐細細撫摸孩子的面孔,她皮膚與頭髮光潔如絲。 「醒了?」沈培走進來。 祖斐說:「像賢伉儷那麼平凡的夫婦,怎麼會生出如此精靈的孩子來,沒道理。」 「一定是負負得正。」 祖斐疲乏地笑,「什麼時候了?」 「今晚不要走了。」沈培留她。 「小姐,今晚過了還有明晚。」 「那明晚再算。」 祖斐苦苦地笑,「沈培,你一秒鐘都沒有相信過我的故事吧?」 「有什麼關係,我一樣愛你。」沈培不以為然地說。 「謝謝你。」 「如果他要見你,他一定會現身,祖斐,不然也就算了。」 祖斐點點頭。 沈培輕輕地說:「真的要愛起來,一座山都擋不住。」 她不過是隨便形容,但祖斐的心卻一跳,山,又是山。 「祖斐,今夜,我不許你走,不要再與我爭。」 祖斐自問也沒有力氣說不,轉一個身,面孔朝牆壁,繼續試圖尋找好夢。 她已經盡了一切力量,現在得看靳懷剛的了。 第二天她醒來,已是中午時分,沈培女兒自幼兒班回來,出示在課室所做的勞作,是一條用臘光紙串成的鎖鏈。 祖斐高興地與小孩一起吃過午飯,才打道回府。 方走出電梯,已經聞到一陣清香。 祖斐睜大疲倦的雙眼。 急急趕到門口,就知道香從何來,她看到一盆花卉放在門底下,花朵白而且密,小小一粒粒,似夜空繁星。 祖斐心頭一熱,連忙蹲下,顫抖地伸出手,捧起盆花。 她揚聲叫:「懷剛,懷剛。」 沒有人應。 祖斐肯定他來過,沒見到她,又走了。 祖斐開門入屋,那花進入有限的空間,香氣突然濃了十倍,祖斐心定了,彷徨抑鬱一掃而空,她靜靜地坐下來。 靳懷剛送來的花,株株另有含義,並非純為觀賞用。 新鮮的花晶瑩美麗,一如孩子的臉。 懷剛來過了,祖斐愉快地想,那座山並沒有擋住他。 程作則的遊說失敗,懷剛記得方祖斐,靳懷剛記得方祖斐。 祖斐笑出聲來。 但,祖斐收斂歡樂,這一切都是真的吧,別又是一場夢,別又是一覺醒來,只看見女傭人在整理床鋪。 正在這個時候,門鐘叮叮響起。 祖斐連忙去應,這絕對不會是收報費。 果然,門外站的是靳懷剛。 祖斐打開大門,再也忍不住,與他緊緊擁抱。 他臉容也憔悴了,然而笑容像以往一樣好,心情仍然開朗。 「祖斐祖斐祖斐。」他一疊聲地說。 祖斐只是輕輕說:「我找你呢。」 懷剛笑,「教授把我趕了出來,我此刻無家可歸,這次看你如何待我。」 祖斐不知是真是假,但不假思索地答:「沒有問題。」 懷剛說:「你不用擔心,教授已被你感動。」 祖斐只得說:「要感動他,倒也容易。」 「那是因為我們比較少看到女性的溫柔。」 祖斐說:「我也是一個十分西化的女子,只是,只是……」她沒有說下去,彼時不知何來勇氣,據理與教授力爭。 「教授已暫准我同你約會。」 祖斐有種否極泰來、苦盡甘來的感覺,她仍然控制著情緒,但多日來的傷感一掃而空,「為什麼要他點頭?」 懷剛沒有答覆。 「極權專制。」 懷剛只是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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