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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季康勉強笑道:「好了好了,我要適可而上,否則你就要拂袖而去。」

  儘管如此,喝完一杯,我也就不想再喝第二杯。

  我同季康說:「這件事完了,我們再見面。」

  他沒說什麼,雙手插在袋中,低著頭。

  「不送我?」

  「生你的氣。」他懶洋洋地說。

  「連你都那麼現實?」我啞然失笑。

  他說:「我傷了心。」他指胸口。

  我揚手叫了計程車,「改天見。」我說。

  §第六意 引狼入室

  回到家裡,天已經黑了。

  我照例開啟信箱,取出信件放進手袋,剛要按電梯,電梯轉角飛撲出一個人,我還沒有弄清楚是什麼事,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經指著我的脖子。

  一切象電影鏡頭一樣,我立刻知道這是搶匪行劫,在報紙及電視新聞中看過無數類似的案件,臨到我身上也並非稀奇的事。

  其中兩個人都蒙著面孔,拖著我往樓梯間走上去。

  這是一層半新不舊的樓宇,只有六層樓,一瞬間已走到第三層,兩個年輕的匪徒逼我坐在梯間,一把足三十公分長的刀指在我腰間。

  「除下手錶,把皮包打開。」

  我只得把手袋整個交給他們。一顆心象在喉嚨處躍出來,手足發麻。

  其中一個大聲說:「叫她開門。」

  我面如土色,「屋內什麼都沒有。」我哆嗦地說。

  另一個要來強拉我的手,我掙脫,不知是什麼地方來的勇氣。

  我問道:「要錢拿錢,不要亂來。」

  「叫她開門,」其中一個把手中的門匙拋給我,「上樓去。」一邊把現款塞進褲袋。

  「上去。」兩個人用力推我,那聲音好不熟悉。

  我忽然想起來,「你是尊尼仔!」我衝口而出。

  那尊尼仔扯下蒙著面孔的手帕,「是我,又怎麼樣?」

  我瞪著他,忽然之間不再害怕,「你也得講講道理,」我揚揚手腕,「這只手錶剛剛才贖回來,你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找上門來?你真把我當羊牯?」

  另外一個劫匪目露凶光,「幹掉她!尊尼仔,她已認出你,幹掉她!」嘴裡發出可怕的呵呵聲。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事要殺人?就為這麼點小事?

  寒窗十年的女醫生一條性命就喪在行劫的匪徒手上?這是天底下最荒謬的事。

  「要錢拿去,不要傷害我。」我儘量冷靜,身體貼著牆角。

  「殺,尊尼仔,殺!」他仍在鼓舞,完全的獸性表現。

  我不禁戰慄,這種人沒有神經系統。

  尊尼仔猶疑,「把銀女放出來給我。」

  「你要她幹什麼?」我說:「她現在懷孕,與你有什麼用?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尊尼仔伸手,打我,「我叫你放她出來。」

  我怒火遮了眼,掩住面孔,「你打我?」從來沒有被如此侮辱過。

  「我還要打。」他撲上來,手上揚著那把尖刀。

  「住手。」

  尊尼仔愕然住手,仍用刀指住我。

  我的嘴角滲出血來,抬頭向樓梯看去。

  「我不准你打他。」是銀女。

  我急,「別下來,銀女,回家!鎖實門!」

  尊尼仔恨極,把刀在我膀上一拖,「你再出聲。」

  我的肌肉裂開,血如泉湧,但並不覺得痛。

  銀女喝道:「馬上放下刀,走!兩個人一起走,否則一輩子不要見到你。」

  「銀女,一齊走,」尊尼仔說:「還在等什麼?」

  「一起走?不行。」銀女說:「她會報警。」

  「殺了她!殺呀。」那個幫兇還直嚷。

  「不能碰她,」銀女尖叫,「你們快走,不然來不及了,我保證她不報警。」

  尊尼仔說:「不行!」

  「你敢碰她,我一輩子不理你,看你到什麼地方弄錢。」銀女大聲喊出來。

  尊尼仔遲疑了一下。

  銀女說:「快走,我聽見腳步聲。」

  尊尼仔轉過頭來對我說:「這次算你贏,走!」

  他拉起同黨呼嘯而去。

  我看著手臂上滴下的血,染紅整件外套。

  這真是個惡夢。

  銀女撲過來扶著我,「我即刻同你到醫院去。」

  我沉默一會兒,「不,我有相熟的醫生。」

  我用外套纏住手臂,走下樓。

  銀女跟著下來。

  「你回家去,好好地坐著。」

  「不——」她急得什麼似的!一句話沒說完、伏在牆壁嘔吐起來,孕婦受不住血腥氣一沖,腸胃絞動。

  我只好扶著她一起到醫院去。

  傷口並不是很深,血卻是驚心動魄的多及濃,我只覺得眩暈,仍不覺痛。

  醫生替我縫針,銀女堅持要伴我。

  我也急,「大熱天,你何苦動了胎氣。」

  她扯著我另一隻手大哭起來。一頭一腦一身的汗,一件裙子揉得稀皺。

  我叫護士打電話給精明偵探社。

  我已筋疲力盡,忽然眼前一黑,昏倒在手術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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