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銀女 | 上頁 下頁


  「我們至少應該要一個孩子。」

  「少肉麻了,記得今天晚上在海鮮舫。」

  「無邁。」

  「站好久了,她的腿不酸,我的腿可軟了。」

  「為什麼老趕我走?」他握住我的手。

  玻璃門旁紅光一閃,我知道是崔露露進來了。

  「快走,叫無憂看見,你我都有得煩。」

  我匆匆轉頭。

  小山叫道:「晚上有話同你說。」

  我並沒有找到無憂,她出去了。

  我自己在咖啡廳吃了簡單的食物,打道回府。

  從頭開始,小山想從頭開始。

  大滑稽了,十五年已經過去,他居然想從頭開始。怕是一時衝動。

  叫他天天下班呆在家中?他會發神經。

  太遲了。

  回到家我上床午睡,吩咐傭人不接電話。

  醒來無憂在書房等我。

  她微笑說:「你很難得有午睡的享受吧。」

  我說:「唔,頭痛,可見沒這個福氣。」

  「陳小山來不來接我們?」

  「他接崔露露還來不及呢。」

  無憂說:「你們終於談到她了?」聲音中充滿訝異。

  「終於,是的,這兩個字用得很好,我們終於攤牌了。多年來我逃避現實,否認有這個女人存在,現在……也不能免俗。」

  「陳小山在外頭也不只一個女人。」

  「說得好,有人問我為什麼不沖上去給崔露露一個巴掌,就算她們肯排隊給我掌摑,我怕手痛,這豈是狐狸精的錯。」

  「你應當跟陳小山商議。」

  「今晚我會同他說。」

  「真的,你真的決定了?」

  「真的。」我說:「我覺得真的應當與他詳談。」

  「這倒是人類的一大進步。」無憂笑道。

  我說:「再拖下去,我怕吃不消。」

  「可是已經浪費了這麼多三年。」

  「這些日子不浪費,又用來做什麼好?陪其他的男人喝酒跳舞?多少女人離開了跟前的人,以為前途似錦,結果不是成了冷板皇后,便是遇上拆白黨。

  女人有了職業,生活是不憂了,但感情生活同五十年前一般黑暗。」

  「換衣服吧,快七點了。」無憂推我一下。

  我挑一件較鮮色的衣服換上,難得與老人家吃一次飯,總得討他們歡喜。

  老人家早已抵達,小山不在。

  我並沒有在意,他這個人一向沒有時間觀念。

  陳老太一直叫無憂點菜,無憂是個知情識趣、懂得製造氣氛的客人,一下子就與他們談得很熱烈。

  小山仍然沒有來。

  遲到半小時了。

  我心中略略詫異。今日他不應遲到。任何時間遲到都不稀奇,但是今天他不應遲到。

  他父親低聲問我:「要不要催一催小山?」

  我靜靜地說:「他不在家裡。」

  我公公馬上一面孔的歉意,我只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吩咐上菜。

  一桌人吃得心不在焉,不過有無憂在這裡,氣氛還算融洽。

  多年來,我也習慣陳小山的這種德性。

  我悵惆地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浪子回頭豈是容易的事。今夜在家見面,我該說些什麼?還是象以前那樣,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好了。

  陳老太忍不住說:「小山也太離譜了。」

  「也許有要緊的事,絆住腳。」我說。

  「他有什麼要緊的事!」陳老太生氣,「我不會放過他。」

  不放過他,他也就是那個樣子。

  清蒸龍蝦上來,我與無憂碰杯,吃了很多。

  習慣了,有沒有陳小山在身邊,一樣吃得下睡得著,最近連感慨也沒有了。

  一定是崔露露不讓他來吧。跟了他也三年了,是有這個資格。一個女人能有多少三年,她不能一輩子見到我,都轉過身子來避。經過今天那一役,恐怕不止我一個人要向小山攤牌。

  一頓飯直到散席,小山都沒有出現。

  我說:「他是不會來的了,我們走吧,入夜有點涼意。」

  看看時間,晚上十點正。

  兩位老人家面面相覷。

  我不忍再說下去,吩咐司機送他們回府。

  無憂說:「真掃興,陳小山太不象活,我們沒面子等閒事,他父母可在這裡。」

  我說:「他很愛他的父母,總共得他這個孩子,這不象他。」

  「崔露露的魅力是沒法擋。」無憂笑。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妖姬型,為愛而生。」我把頭枕在駕駛盤上。

  「無邁,你太沒出息。」

  「稱讚別人不等於抹煞自己,」我悠悠然,「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回家吧、讓我們好好談談,咱們姐妹的時間不多了。」

  「陳小山起碼到兩點多回來,我們有的是時間。」

  「今夜是攤牌的好機會。」

  「嗯,讓我想想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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