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玉梨魂 | 上頁 下頁 |
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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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裘瑟芬!」我警惕地問。 「我同你兩人。」他保證。 我披上外套,同他出去,他選間法國菜館,環境本來不錯,我也打算好好享受,才斟上白酒,便有人上來按動照相機,閃光燈令我吃驚,打翻杯子。 一時忘記儀庇,實時沉下臉。「把底片交出來,經理呢?怎麼可以不徵求客人同意亂拍照片。」幾乎要撲上去。 攝影師也受驚,連忙說:「小姐,這只是寶麗萊,我立即給你。」 李昀連忙按住我。 我已經紅了雙眼。 就是為著一張照片,十九歲生日,李昀與我慶祝,在飯店被攝下照片,刊登在社交版上,李太太將它寄給父,引至一連串不愉快後果。 我緊握拳頭,渾身發抖,李昀替我罩上外套,扶住我離開,他手中拿著那張寶麗萊照片。 在車上我用頭頂著玻璃窗,額角火燙。 李昀把車子駛到郊外,停下來。 「好一點沒有?」 我點點頭,其實心跳得似要躍出喉頭,只想躲起來。 「對不起。」 「不關你事,李昀,我仿佛沒有痊癒,不愉快的事仍使我慌亂。」 「我比你更急。」 父親看見那張照片後,血壓陡升。我實在太過不羈,晚服薄得似層透明膜,低胸,整個人靠在李昀身上,手中握著一瓶香檳。 父親當年已六十四,送進醫院後沒有再出來。 「不是每個父親對女兒的感情生活有這樣強烈的反應,你不能為此內疚一輩子。」 「他只有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有我。」 「那是他的錯,他應當尋找伴侶。」 「他已試過多次。」 「這證明他不是好丈夫,除你之外,沒有人可以與他共處。」 「他已去世,請不要再鞭撻他。」 「毓駿,你內疚得根本不能客觀正視這個問題。」 「我們不要再說下去了。」 「住院多年,醫生沒有與你討論這個問題,沒有治癒你的心理障礙,沒有解開這個結?」 「請送我回家。」 「哪一個家,新家?」 「我只有那個家。」 「那麼,在半月道那幢十二個房間的大廈是什麼人的?」 我凝視李昀。「為何苦苦逼我,意圖何在?」 「我至少還是你的朋友,不想與你胡混下去。」 「那麼給我時間。」 李昀終於開動車子。 那夜,餓著肚子,原以為難以入寐,世事往往出乎意料,也許情緒得到發洩,也許經過一番擾攘,累得不能招架,倒在床上,竟然熟睡。 醒來時不知身在何處,只聽得鈴聲大作,睜開兩眼,掙扎半晌,才明白是門鈴響。 披上浴袍,前去開門,撲鼻聞到一陣罕有的花香,人也已經醒轉。 只見有人捧著一大束雪白的肥碩的梔子花等在門外,還會是誰呢?當然只有李昀,我並沒有朋友。 伸手去接,來者卻詫異的問:「你是誰,她人呢?」 「我是湯毓駿。」 「不不不,」那人張望。「不是你,你請她出來。」 實時明白了,花不是送給我的。 這個癡心漢,我啼笑皆非的告訴他:「她已經搬走,現在我住這裡。」跟著揶揄他:「怎麼,她沒通知你?」 來人面色轉為灰敗,他長得不難看,天氣還沒熱,已經穿著薄麻西裝,是個不安分的傢伙。 他期期艾艾的說:「她約我今日這個時間上來,她約我……」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沒好氣把門關上。 走到廚房泡咖啡已經沒有乾淨杯子,都躺在碗盆裡待洗。太不方便了,在殷醫生處,永不需為這些小事擔心。 正在猶疑,門鈴又響,噫,那漢子猶不心息,但門外是菊新。 「為何一束美麗的花被丟棄在門外地下?」 「因為它不是棵樹。」 我知道菊新,她不會輕易放棄,她會天天來,直到目的達到。 一進廚房,亮不疑疑,兩手實時伸進鋅盤,替我洗杯子,她一向勤快。 一邊做一邊講:「有沒有看早報?」 「沒有訂報紙。」 「你這個人。我有一份在提籃裡,精彩的新聞,在第七版。」 報紙應在圖書室中,夾在架子上,隨時可以查閱,多麼方便。嘆息,已習慣了那種生活,被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攤開中西日報,翻到第七頁,對頭條不感興趣。 「什麼新聞?」我問。 菊新已經洗妥杯子,沖好咖啡捧出來。 她的確是個能幹的女子,或者我應當客觀的再認識她一次,考慮她的請求。 「這麼大字,讀出來!」 「童氏航業宣佈破產。」我問:「關我們何事?」 「李妻姓童,你別忘了。」 「啊,這是她娘家?」 「自然,社會風聞這件事已經良久,沒想到終成為事實,完了。」 「有限公司,與私人沒有關係。」 「是嗎?那李昀那麼巴結你幹什麼?」 我不語。 菊新自提籃中取出我喜愛的果醬圈圈餅,我貪婪地吃得一嘴白糖,一邊等菊新說下去。 「你要當心李昀,他挺會為自己打算。」 誰不是呢,菊新,誰不是呢?也許只除了殷醫生,他握住病人的手一夜,為只為她整晚驚呼流淚。 「毓駿,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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