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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還有很多事是你不曉得的。」

  「過去的事提來做什麼,」區先生說:「大不了是感情上受過一些創傷,我不信你械劫過銀行,或是替金三角做過貨販,提來做甚。」

  「我想找個人告解一下。」

  區先生笑了,「開頭我覺得你什麼都好,就是太精明,最近一兩次相處,發覺不是那麼回事,你還有很天真的一面。」

  「只有在熟悉可靠的朋友面前才可放心露出真面目。」

  他愉快地說:「謝謝你。」

  我們在一間私人會所喝兩杯才打道回府。

  月亮極好,照無眠,坐在露臺上,套句陳腔濫調,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湧現,思潮起伏。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懷念過去,以後不必也不需再回憶這一切不愉快的事。

  「媽媽。」

  咪咪在我身後。

  「還不睡?」

  我連忙說:「一起回房去。」

  「今晚送你回來的,可是你男朋友?」

  「還沒到那個階段。」

  「外型好極了,中年男人的魅力具震盪感。」

  「你倒是看得仔細。」

  「當然要格外留神。」

  「什麼時候了?」

  「清早四時。」

  「不如不睡,這一躺下去,恐怕起不了身。」

  「告假?」

  「不行,八點正開會。」

  「我還以為辦公時間是九時到五時。」

  「時勢不一樣了,」我感歎,「經濟不景氣,公司不再聘新人,兩個人做三個人的事,或是索性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事,老闆認為很應份,所以大家都早到遲退。」

  咪咪吐吐舌頭,「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叫我醒定做人。」

  我笑出來。

  七點半到寫字樓,精神亢奮,並不覺特別疲倦,嘿,同事已有三四個人在看報紙喝咖啡,昨夜像是沒有回家睡覺似的。

  我喃喃說,莫非都服食了安非他命。

  秘書小姐替我做一杯滾熱的紅茶,兩個茶包,保證趕走瞌睡蟲。

  她把報章上的專欄讀出來,「顧小姐,你聽聽這個,躁狂症是一種影響情緒的精神病,與抑鬱症相反,病人日常情緒十分高漲,想收斂一點也辦不到。」

  我轉過頭來,咦,這是說誰呢,好不熟悉。

  她讀下去,「——病人日常生活顯得充滿活力,很旱起床,搞到深夜才上床,喜歡誇張地表現自我,平常說話總是滔滔不絕,而且速度十分快,但內容支離破碎,不能集中在一個主題上……」

  我眼睛一亮,老闆,我們的老闆,她很明顯患了這樣的症候,叫什麼?躁狂症。

  「——他們的情緒十分高漲,很多時為別人帶來歡樂氣氛,由於不能自製,他們的玩笑不是每個人可接受,他們對前途充滿幻想,隨著病情加深,病人失去判斷能力,幻想變得誇張而不實際。」

  秘書小姐向我眨眨眼。

  這個聰明的女孩子,她也想到。

  我越來越喜歡她,如此伶俐剔透,她不會長居人下。

  我問:「怎麼醫治呢?」

  「不知道。」

  「會不會致命?」

  她還來不及回答,我們已聽到患者的聲音,先是抱怨車擠,複是天氣不好,再就是夥計不力。

  最後她問:「誰的花,顧玉梨,啥人送顧玉梨花?」

  聲音如聞噩耗。

  什麼花令她這麼反感?我們這裡女職員大不乏人收花,尤其是她自己。

  我連忙探出頭去看。

  呵,難怪,太誇張了,花束直徑怕有一米,全部白色,香氣撲鼻,梔子、夜來香、百合、鈴菊、姜蘭、蝴蝶蘭、茉莉、滿天星、康乃馨、玫瑰、全部都配在一起。

  我心花也跟著怒放,因此被開除也是值得的,揚了眉吐了氣才死,夫複何求。

  「是誰?」秘書問。

  我微笑。

  跑到窗口去看著天空。

  她已經回去了吧,三個顧玉梨已經走掉一個,她留給我寶貴的人生哲學,永志難忘。

  老闆推門進來,「你認識區慕宗?」

  我點點頭。

  「你怎麼會認識他?」

  「朋友介紹。」

  「他是一個十分得體的男人,不多見了。」

  我當然知道。

  「也許我們對男人要求太高,想想他們也真可憐,一點錯不得,否則就讓女人看不起。上週末也坐船,一個個中年男士都穿著時髦的便裝,顏色鮮豔,拎著手袋,配著他們的斜肩,雪白皮子,小肚腩,象什麼?象上朝的師奶。」

  我一口茶含不住,直噴出來。

  「玉梨,好自為之。」她出去了。

  「謝謝。」

  瞧,做人老闆,沒有三兩道板斧,還真罩不住。

  秘書問:「她怎麼查出來的?」

  「神通廣大。」

  「顧小姐,你再也不用鬱鬱不樂。」

  小女孩把事情看得多麼簡單。

  我同她說:「我想查一個叫鄭傳書的人,你幫我找私家偵探也好,查電話薄黃頁也好,務必把他揪出來。」

  她即時記錄在案。

  我想見他,把事情弄清楚,將精力省下來,做別的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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