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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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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 李雲照在飛機場見到姐姐清詞,一把握住了手,只覺姐姐臉色灰敗,厚厚的粉完全遮蓋不住憔悴。 她連忙說:「不致于這樣吧,姐夫不是太好了嗎?」 清詞沒有回答。 她幫妹妹拎起行李,走向停車場。 「我替你訂了酒店。」 「慢著,我為什麼要住外頭?」 清詞終於忍不住,「我們現在很窘,你看見這種情況會不舒服。」 「我更要實地觀察,在電話裡你老是不肯說清楚,媽媽非常不放心,特地派我來弄個明白,她叫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再不行,把你接到舊金山,一起過活,她怕你受委屈。」 清詞見娘家的人如此關心她,不禁籲出一口氣。 「來,」雲照說:「上你家去。」 清詞只得把小車子往家裡駛去。 雲照一路說:「一年多沒回來,只覺這個都市的環境更糟更吵,真虧你們住得那麼高興。」 清詞不出聲,她不知該如何答辯。 「姐夫到底怎麼樣了?」 清詞想了好」會兒,才回答:「他仍是一個病人。」 「我聽說他已康復。」 「不是完全恢復正常,你見了他,仔細觀察,便會明白。」 雲照無言。 家裡有一個病人需要長期服侍許是世上最具壓力的事。 到逵清詞的寓所,時間是下午三時正。 門打開了,雲照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露臺上看風景。 那是她的姐夫王旭之。 感覺有點怪異,這是上班鐘數,所有的男士都應該在辦公室裡才對,清詞都需特地告了假去接雲照,由此可知,王旭之並未痊癒。 他聞聲轉過頭來,氣色卻十分之好,看上去,清詞反而比他更像個病人。 「雲照,你來了,請坐請坐。」 滿面笑容,看上去與常人無異。 雲照心中稍安,老傭人斟出一杯香茗,雲照喝一口,只覺一切與從前沒有什麼不同,她看了姐姐一眼。 清詞無語。 王旭之打量雲照,「大學生活如何?建築系裡多的是英俊男生,雲照,你忙得不可開交吧,哈哈哈。」 雲照呆住了。 她畢了業已經三年,早已掛牌做專業人士,這件事王旭之是知道的,可是此刻他卻完全忘記,這叫雲照吃驚。 她驀然看向清詞,只見姐姐黯然低下頭。 雲照明白了。 姐姐說得對,王旭之仍是個病人,他現在顛三倒四,似健忘,像失億,大概需要專人廿四小時照顧。 王旭之見雲照沒有反應,有點焦急,「我說得不對嗎?你是念建築系的,我不會記錯。」 雲照拍拍他肩膊,「全對。」 王旭之這才恢復笑容,「我還記得你愛吃鴨汁雲吞,你姐姐已吩咐傭人做了一大窩。」 清詞到這個時候才開口,「旭之,你該服藥了。」 旭之萬分不願意地站起來,說聲失陪,進書房去。 雲照問:「什麼藥?」 「每到下午,他會十分急躁,摔東西發脾氣,服了鎮靜藥,睡一覺,時間容易過。」 「我的天,日日如此?」雲照變色。 清詞頷首。 「以後呢,以後會不會有進展?」 「沒人知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一種遺傳腦病,他腦血管壁比常人薄,破裂後引起局部失憶,有人日後會得適應過來,有人永遠不能再過正常生活。」 「他的家人有無給你支持?」 清詞搖頭,「病發後,他大哥只來過一次。」 「誰付醫院賬單?」 「那還難不倒我。」清詞忽然微笑。 「這是宗旨問題。」 「旭之也還有點節蓄。」 「他這樣子已持續多久了?」 「六個多月。」 「你為什麼不早說?」 「怕叫你們擔心。」 「我們一直對你的婚姻狀況不放心。」 清詞無言,點起一支香煙。 雲照用手撥撥煙霧,「你太落後了,人家忙著戒煙,你卻抽起煙來。」 「很舒服很寫意,你也應該試試。」 「皮膚都會壞掉。」 清詞按熄了煙,「我顧不得那些了。」 雲照忽然笑起來。 「笑什麼?」清詞十分罕納。 「他現在可天天在家了。」 一清詞當然明白妹妹說些什麼,坦然答:「是,再也無處可去。」 「完全屬你。」雲照語氣諷刺。 清詞一點也不介意,「可不是,給我盼到了,天天回來陪我,晚晚在家睡覺,可惜王旭之已不是原先那個王旭之。」. 雲照歎口氣,「清詞,你真不幸。」 清詞慘笑,「所以,抽支煙,不為過吧。」 「他從來沒有帶過快樂給你。」 「你說得對。」 「你為何同這個人結婚?」 「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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