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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去幹什麼?」

  「她男朋友在那邊公幹,她去陪他。」

  「男朋友,可是那個吳和樹?」

  「不,現在不是他了,另外一個人。」

  「什麼時候換的人?」

  「有一段時間了。」

  「你見過那人?長相如何,性情可好?」

  「都不錯,看樣子雙方都有意思發展。」母親沉吟。

  「你不是一直希望她成家立室嗎?」

  「不止是她,是你們倆。」

  「那麼,順其自然,靜觀其變吧。」

  楊太太歎口氣,「一品,你說得對。」

  回到家,一品逐間房間緩緩巡過,倒在自己床上,喃喃說:「恍如隔世。」又像回魂,差點肉身就回不來。

  然後,一品發覺她大量脫髮,指甲浮凸,這些,對醫生來說,都是小事,倘若病人嚕蘇,會受醫生斥責,真沒想到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竟會那樣震驚。

  一品再也不敢譏笑病人。

  等到活動自如的時候,已是秋天了。

  診所恢復營業,一切漸趨正常,一品重新適應,撥出時間治療身體,因為特別注意飲食,反而胖了一點,她母親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裡,一品十分成功。

  彭姑安慰說:「療程結束,又可以開始約會。」

  約會誰?

  彭姑又說:「身體與心情會漸漸複元,那麼年輕,切莫心灰。」

  一品不再拒絕客人要求。

  趁肉身健康,精益求精,為什麼不呢。

  一位中年太太說:「醫生,年紀大了,耳垂拉長,一看就知老人相,請把我耳珠修小一點。」

  一品一口答應。

  她精工把中年太太的耳朵修復成小小貝殼模樣,連墜長了的耳環孔都縫小。紗布一拆,中年太太樂得漲紅了雙耳,落下淚來。

  照說,耳朵只需聽得見已夠,不不,愛美的女士不那樣想。

  另外一位太太來見醫生時欲語還休,終於結結巴巴說出要求。

  一品頷首!「可以收緊,我明白的確有這個需要。」

  病人感激得說不出話來,「我一直自卑,所以……」

  「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做。」

  整個秋季,二晶都沒有回來,只留下口訊:「一切都好,請勿掛念。」

  楊太太向大女兒:「二晶到底怎麼樣,追求可成功?」

  「想是成功吧,不然早就灰頭灰臉回來了。」

  「能在河北呆那麼久,大概已培養出感情。」

  「可不是。」

  楊太太凝視一品,「近日,你精神較差,雙眼浮腫,不是有病吧。」

  「太忙了。」

  「一個女孩子,賺足嫁妝傍身,也該收手了。」

  「我的確想把診所頂出去。」

  「啊。」楊太太歡喜。

  「然後,謀一份教職,工作時間正常。」

  「是,方便約會。」

  一品又笑。

  「有沒有出去走走?」

  有,一位人客袁太太介紹了做成衣生意的表弟給她,一起吃過頓飯。那位盧先生結過一次婚,也離過一次婚。

  對女性十分老練,姿態也相當大方,對感情已無非分之想,但是渴望有伴。

  對相貌清麗的楊一品有出奇好感,又敬仰她是執業西醫,對她無微不至。

  病後的一品頗為欣賞這類細心,一個月後,他邀請她去日本度假,她竟答允了。

  盧泳忠是日本通,日文流利,他們住在箱根旅舍,每朝他一個人在咖啡室看報紙等她下來。

  他帶她去看露天雕塑館,一品訝異收藏品甚豐。

  她問:「你對美術有興趣?」

  他極之坦白:「一竅不通,不過我猜你會喜歡。」

  一品點點頭,她自問極端自我中心,對盧泳忠這種捨己為人精神十分欣賞。

  箱根湖盡是秋色。

  一品穿得很嚴密,他為她在樹林棕紅秋色下拍了許多照片,她都沒有拒絕。

  一品從來沒有做過少女,八年醫科五年實習接著掛牌行醫的她還是第一次為拍照被拍照。

  她覺得沒有來錯。

  他們在至考究的餐館吃晚飯,他把他的身世告訴她。

  「……自幼不喜讀書,看見課本頭痛,勉強中學畢業,承繼了父親一爿小小制衣廠,到現在規模倒是不小了,在深圳雇了千餘員工,紐約也設了門市部。」

  一品有點倦,可是愛聽他傾訴。

  他見一品有興趣,覺得榮幸,接著說:「離婚是因為東征西討,冷落了對方,幸好沒有孩子,可是,十年後今日,又後悔沒有孩子。」

  一品點點頭。

  盧泳忠忽然說:「你一向不愛說話?」

  一品答:「有時也可以十分牙尖嘴利。」

  他衝口而出:「你這般柔弱,如何操刀?」

  一品忍不住笑了。

  「但願我時時可以向你傾訴。」

  像他這般條件的男性找雙忠誠耳朵其實很容易。

  他似知道一品在想什麼,他輕輕說:「我頗為潔身自愛。」

  說罷有點不好意思,咳嗽兩聲。

  他想請她去觀能劇,「票子不好買。」

  一品搖搖頭,這個國家的文化全屬次級,不是抄中國,就是仿歐美,毫無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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