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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松茂取出手提電腦,調校一會兒,把螢幕遞到裕進面前。小小液晶銀幕上出現一個神采飛揚的女郎,一頸鑽石項鍊,隨著舞步精光閃爍,叫觀眾連眼睛都睜不開來。

  在那樣小小的銀幕上都看到她豔光四射。

  裕進發呆,「這不是她,樣子好象變了。」

  「你也看出來?她一直嫌鼻子上有個節,去看過矯形醫生,除掉了。」

  裕進側著頭,「不,很多地方不對了。」

  「裕進,相由心生。」

  裕進低下頭,「你說得對。」

  太豔麗的劉印子完全失去純真一面,她那修飾得無懈可擊的眉眼,最尖端前衛的打扮,華麗得炫目的首飾,都與他認識的她不一樣。

  相信她已無憾,不再會有嗟歎。

  「紅了,紅得那樣發紫,真是猜想不到,她已成為都會少女的偶像。」

  「有男伴嗎?」

  「與洪君已正式分手,現在,聽說大昌建築二老闆在追求她。」

  裕進黯淡地微笑。

  「你仍然愛她?」

  「印子不是一個容易可以忘記的人。」

  「那個印子已經不在了。」

  「是,」裕進想起那個故事,「已經叫人換了身子,下次就該換頭了。」

  沒想到袁松茂聽懂了老友的話,他也感喟,「說得好聽點,叫適者生存,脫胎換骨。」

  兩個男生靜下來。然後,松茂又說:「不過,裕進,那樣的女孩子,都會裡還是很多的。」

  「她是花魁。」

  「這點我不反對。」

  「松茂,我有三天假期,你愛怎麼玩?」

  「我想好好睡覺。」

  「一流,」裕進豎起拇指,「返璞歸真。」

  第二天一早,他到唐人街的書店去,只見一檔娛樂雜誌十本倒有七本用劉印子做封面。有一張化妝像是被打黑了雙眼,無比頹廢的妖冶,又有一張扮小女孩,頭上結十來條小辮子,剎那間變了另一人。

  眼花繚亂的裕進忍不住走出書店。

  他一本雜誌也沒買。

  要知道印子近況竟得走到書店來,那麼,印子已不是舊時的印子。

  那天晚上,裕進在熟睡中聽見有人嗚咽。

  他自夢中驚醒,跳起來,奔出客廳打開門。

  「印子,你回來了,印子!」

  門外涼風習習,他打了一個冷顫。

  哪裡有人影,他醒了。

  母親在身後叫他,「裕進,裕逵不舒服,大嘔吐。」

  「啊,我立刻送她到醫院。」裕進說。

  王應樂慌忙扶妻子上車,裕進飛車進城。

  急症室醫生檢查過後,詫異地抬起頭。

  「你們之中無人知這是甚麼症候?」

  「是怎麼一回事?」裕進嚇得發抖。

  「這位女士懷孕已接近十一周。」

  裕進一怔,落下淚來,呵,陳家快要四代同堂了。

  王應樂撲出去打電話報喜。裕進裕逵兩姐弟緊緊擁抱。

  「王太太,多多休息,吃好一點,定期檢查。」

  王應樂淚盈於睫地回來,「媽媽哭了。」

  一行三人喜氣洋洋回家去,裕進把車開得很慢。他們興高采烈地談著嬰兒的未來。

  「叫甚麼名字?」

  「念公校還是私校,又大學讀甚麼科目?」

  「喂,尚未知是男是女。」

  「裕逵一定會親手帶,嘿,讀那麼多書,結果不過做孩子的媽。」

  王應樂刺激過度,忽然泣不成聲。

  裕進說:「他知道從此要睡書房了,可憐。」然而,他知道最苦惱的是他自己;至今還孤家寡人。

  回到家門,天曚亮,裕進才想起适才的夢,他不禁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四周圍再找了一遍。

  沒有,當然甚麼都沒有。

  裕逵輕輕問:「裕進,你可是不見了甚麼?」

  裕進點點頭。

  「是重要的東西?」

  裕進答:「一切已失去,不可以再追。」

  裕逵緊緊摟住弟弟的肩膀,「不怕,你還有家人。」

  裕進微笑,「我還添了小侄子。」

  陳先生太太鬧烘烘迎出來,坐下與女婿開家庭會議,吩咐裕進沖咖啡。

  裕進忽然想與自己的朋友說幾句話。他還記得印子的電話,撥過去,那邊只有嘟嘟嘟的信號,一聽就知道號碼已經取消。

  裕進輕輕放下話筒。是他說不願再等,他拒絕做一個待女方玩倦回來替她挽鞋的男人。

  客廳裡都是家人歡笑的聲音,他分外寂寞。他不由再撥另外一個電話。

  「東岸天氣可好?」

  「今日頗冷,只得攝氏四度。」

  裕進很感動,情況還不算太壞,現在還有女孩認得他的聲音,再過幾年,老大之後這種機會就愈來愈少。

  他說:「祖琳,我今晚動身回來,有沒有空接我飛機?」

  「今日你聲音傷感,何故?」

  「我快要升格做舅舅了,一時感懷。」

  「恭喜你,今晚見。」

  這次由袁松茂開車送他到飛機場。

  「你們家真溫暖,又好客,真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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