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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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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逵說:「要不,找一個教席,教小學,願意嗎?」 裕進頷首,「都替我安排好了。」 裕逵笑,「你像受了傷的動物,只覺甚麼都不對勁。」 被姐姐講中,裕進索性回房發呆。 裕逵問:「他是怎麼了?」 陳太太笑,「聽祖母說,他失戀。」 「夏日戀情,永遠短暫。」 「祖母說他這次相當認真。」 「啊,對象是誰?」 「祖母電傳這張照片過來。」 裕逵一看,「咦,長得像洋娃娃。」 「是一個女明星。」 裕逵忍不住說:「這麼奇怪!」都不覺得明星是人。 陳太太抿嘴笑,「幸虧沒成功,否則,天上忽然飛來一隻鳳凰,陳家不知如何接駕。」 大家都沒當是甚麼嚴重的事。裕進只得一個人療傷。他有二十四小時決定上學抑或到父親的電子廠做工,裕進擲毫取向,一見是字,他便說:「你已是准碩士了。」 過一日,他開車去大學報到,停車時,誤撞一輛吉甫車後部,碰爛了人家車尾燈。可以一走了之。但,陳裕進不是那樣的人,他留下電話號碼及姓名,才把車子停妥。 辦妥入學手續出來,前面那輛車子已經駛走。他把車子駛回家,半路,電話響:「陳裕進?」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我是。」 「真是你碰爛我的車尾燈。」語氣不知多高興。 裕進想,咦,莫非這人有毛病。 「裕進,我是鄧老師中文班同學丘永婷,記得嗎?」 「永婷!」 「可不就是我。」永婷說。 裕進問:「永婷,這一刻你在哪裡?」 「在中央圖書館。」 「我馬上來,請在接待處等我二十分鐘。」 永婷也很興奮,「裕進,真沒想到——」 「是,待會見。」 三間大學,偏偏同校,三千個學生,八百個車位,他的車卻會與她的車接吻,他又願意負責,留下電話,於是,老友重逢了。 機會率可說只得四萬分之一,洋人口中的機會率即是華人的所謂緣分。 裕進立刻把車子掉頭駛往圖書館。不知為甚麼,他十分留戀鄧老師光潔寬敞的畫室,並且,在那裡度過恬靜的好時光。 他一見永婷,哈哈大笑,由衷高興,握緊她雙手。 那小巧素淨的女孩開心得淚盈於睫,一直叫他名字:「裕進裕進。」 「你怎麼沒告訴我你住舊金山?」 「你沒問,你也沒提。」 「真是,我們當時都說些甚麼?」 「之乎者也,李白的詩,韋莊的詞。」 「那也不錯,夠文化水準。」 兩個年輕人笑得彎腰。 「來,到我家來。」 永婷說:「不,先來捨下。」 「嘩!這麼快就得見伯父母,第一次約會還未開始。」 永婷忽然也調皮的說:「先過了這一關,以後心安理得。」 「對。」 永婷把車駛上電報山,裕進尾隨其後,心中暗暗好笑,同一條路,同一座山,果然,永婷在六五〇號停車,而裕進的家就在七三五。他們是鄰居,推開窗,他倆看到的是同一座橘紅色的金門大橋。 「你在這裡住多久了?」 永婷答:「自一歲起住這裡。」 她請他進屋,裕進一看,間隔都差不多,分明由同一建築師設計,的的確確,不能夠再進一步門當戶對了。斜斜向露臺張望,可以看到陳家舊年新換,朱紅色的瓦屋頂。 裕進笑出來。「告訴我你笑甚麼。」 「一會兒你自然知道。」 永婷的母親自樓上下來,一眼看見裕進,心裡就喜歡。 丘太太,熱誠招呼,零食擺了一桌,少不免打聽一下年輕人的背景環境。 裕進從實一一說明,叫丘太太既放心又高興。 最後丘太太問:「裕進你住在哪一區?」 裕進揭盅:「伯母,就是這條合臣路七三五號。」 永婷跳起來,「嗄!」 丘伯母開心得說不出話來。 裕進笑,「現在,輪到永婷去我家了。」 伯母連忙說:「永婷,趕快換件衣服,化點妝。」 「不用,這樣就很好。」 丘伯母合不攏嘴,立刻找出燕窩人參,叫永婷帶去陳家。 永婷說:「我們竟是鄰居!」真沒想到。 陳太太沒想到裕進忽然帶來女朋友,那位小姐既斯文又素凈,一看就知道是讀書人,給她意外之喜。 不是說失戀嗎,可見根本不用替他擔心。 這一位伯母同樣熱誠款待。 裕進說:「雙方家長都好象很歡喜,我倆輕易過關,可以光明正大往來。」 他想到在印子家遭受到的白眼,忽然沉默。 印子是家裡的搖錢樹,碰不得,陳裕進當然是最大敵人。 喝了茶,裕進步行送永婷回家。 「明早我接你上學。」 永婷卻說:「我到十二點才有課,裕進,我倆自由活動。」 留些空間是智能。 裕進點頭。回到家,他的臉重新掛下來,熱鬧過後,空虛更加厲害,怪不得下意識要緊抓住永婷。 陳太太對裕逵說:「那位丘小姐才是弟弟的理想對象。」 裕逵想一想,「那不大好吧,他愛的是一個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個人。」 「因禍得福,有何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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