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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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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午還有別的工作。」 遂心發覺洗筆用的杯子全是塑膠汽水瓶改制,把上截瓶嘴切掉便成。 程佳有頭腦,他完全知道他在做什麼。 遂心知道這樣的商業藝術家會受女生歡迎。 他帶她參觀另一間工作室。 有一群幼兒聚精會神地搓陶土。 遂心問:「坐在哪裡?」 他帶她到角落,那裡有只約莫半個人高的小型電話,一邊放著兒童稚朴可愛的製成品,一隻七彩心形胸針上還寫著「媽媽我愛你」。 遂心微笑。 這個媽媽再辛苦,從早落夜不停洗熨煮接送教功課也是值得的吧。 母子可以彼此盡情相愛也是一種緣分。 遂心說:「這是一個好去處。」 沒想到程佳說:「生意興隆,更加沒時間好好集中精神創作。」 「你已經取得極高成績,還想怎樣,不要貪心。」 「你我都知道這不是藝術。」 遂心笑,「魚與熊掌,你想清楚吧。」 這時,電話響了,遂心取起聽筒:「程佳畫社,找程佳?他說他不在,你哪一位?我是誰?我是接待員。」 程佳笑得彎腰。 笑完了,有點發呆,「好久沒這樣開心,幾乎內疚,成年人明知世界苦難,有什麼資格大笑大叫。」 他仍有藝術家的敏感。 「程佳,可記得妙宜?」遂心問。 他一怔,「夏妙宜?」 遂心搖搖頭,「周妙宜。」 「我不認識周妙宜。」 這時,有一位助手經過,「可是問吳妙宜?」 「對,」程佳這次很肯定,「她姓吳,曾在這裡做過義工。」 沒想到妙宜告訴程佳畫社諸人她姓吳。 對於周氏撫養她成人,她似乎已不感恩,也許只是一時意氣,可是仍然借用周宅的司機、車子……十分不切實際。 程氏畫社職員對周妙宜下落一無所知。 報上也登過她的消息,可是大半磅重的報紙,小小一段新聞,事不關己,很容易疏忽過去,明日,又有不一樣的新聞了。 程佳問:「你由吳妙宜介紹來?」 那女助手笑笑,「妙宜喜歡程佳。」 遂心答:「藝術家一定互相吸引。」 這時,有人找程佳,他出去收貨。 女助手說:「我叫樂悠悠,在這裡工作已三年,開班教授兒童,是我的主意。」 她等於說,我地位超然,我與程佳才是一對。 她對妙宜的印象,深過程佳。 「你記得妙宜?」 「剛才你進來,我嚇一跳,以為她又回來。」 「我與她相像?」 「她也愛穿吉卜賽撒裙同軟底靴,十分嫵媚。」 悠悠的聲音有點不自在。 「不過看仔細了,才知是兩種人,你心中沒有欲望。」 遂心笑笑,悠悠似有透視眼。 「吳妙宜家境仿佛過得去:司機、大車、住在小洋房裡,可是,她不快樂。」 程佳收了貨回來。 「悠悠,你在講什麼?」 悠悠看著程佳,「在警告這位關小姐,當心你的手段。」 程佳凝視遂心。 忽然他說:「關小姐心底有個勝我百倍的人,你放心,她絕不會看上我。」 遂心啞然失笑。 「我猜得對不對?」 遂心說:「你莫非會閱心術。」 「漂亮女子的心思不難猜到。」 這下子悠悠好似放下心。 又有人來找程佳談畫展的事。 他真忙碌,可見有商業頭腦,跟著他的人不會吃苦。 悠悠說:「吳妙宜許久不來了。」 遂心低下頭。 「她還那麼憎恨繼父嗎?」 遂心打一個突,不出聲,她怕一追問,悠悠會噤聲。 果然,悠悠不警惕地自管自說下去:「吳妙宜告訴我們,她母親在她十歲那年服藥身亡。」 妙宜竟說得那麼多。 「其實,她母親不應失救,可是,一整天屋子□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去推開房門看看太太為什麼還不起來,當日,她繼父回過家兩次換衣服,中午一時及傍晚六時,都沒有張望一下。」 遂心打一個冷顫。 「妙宜放學,想與母親說話,保母催她學琴:『別去打擾媽媽午睡。』等到學完琴,吃完飯,她推開房門,母親已經休克,被送往醫院,一直沒有蘇醒,過了數日辭世。」 遂心抬起頭,「這一切由她親口告訴你?」 「是,當年她雖然還小,卻知道假使還想生存,最好不要再提這件事。」 遂心歎口氣。 悠悠斟出啤酒,遞一杯給遂心。 「她很不開心。」 遂心一口氣喝了半杯。 「她佯裝沒事人似的,在繼父家又生活了十年。」 「她還說什麼?」 悠悠訕笑,「叫我把程佳讓出來。」 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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