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52)_亦舒_學達書庫

五十二

　　野心勃勃，拉著那麼多人過檔，能夠駕馭嗎？

　　周總工作程式突變，不得不採取危機管理，忙得透不過氣。

　　周地理這樣說姊姊：「她喜歡危機，不然顯不出才華，你呢，一心？」

　　一心回答：「只求三餐一宿。」

　　地理知道她的故事，有點心酸，不過，他想，加倍對她好也就是了。

　　划艇決賽那日，一心大早起來，打點一切，貼身隨運動員出發：毛巾、飲料、食物、水果，帶兩大箱，還有打氣響號喇叭，以及特製旗幟。

　　兩名選手十分感動，也不多話，擁抱一心。

　　一心駕車送他們到河畔場地。

　　她想：華人龍舟競賽，船頭坐一個鼓手，那才有意思呢，鼓聲齊心，動作一致，事半功倍。

　　一心站岸上一直凝視觀看，吹號搖旗，替房客打氣。

　　漸漸穿背心短褲的她身邊圍著一群年輕男子，大抵不是看划艇，而是看許一心。

　　結果曼陀遜那隊第二，亞軍，而阿方素那隊三甲不入。

　　一心氣餒，問旁人：「冠軍屬誰？」

　　「永遠不敗的劍橋隊。」

　　不幸中大幸是曼君終於獲得青睞，出任大學體育組教練。

　　他租了小公寓搬出。

　　臨走握著許一心的手不放。

　　「那駕豪華德國房車的中年人真是你男友？」

　　一心點點頭。

　　「我沒機會？」

　　一心答：「我不會捨得那輛舒適的大車。」

　　金髮兒笑開顏。

　　他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可人兒不久之前，遭人侮辱地稱為爛嘴。

　　運動員離去，又另外有新租客報到。

　　一些是寫論文的碩士與博士生，也有一個是作品尚未獲出版的寫作人，他原著遭四十五家出版社退回，仍不氣餒。

　　一心在設計界漸漸有點名氣，卻不願接受訪問。

　　許一心也沒有與周地理結婚的意思。

　　一年，兩年過去。

　　一心完全熟悉新容貌與新生活。

　　一日，經過銀行區，看到半街擺滿花牌，原來一家新咖啡店開幕，陣仗熱鬧。

　　一心不由得駐足。

　　咖啡店有個別致名字，叫NaCI，咦，這不是Sodium Chloride氯化鈉，亦即是食鹽嗎？

　　一心好奇在遠處張望，被她看到一個人，她不禁呆住。

　　這是大眼，亦即是本名王鹽的小夥子。

　　怪不得店名叫鹽。

　　只見大眼胖許多，站在店裡忙得團團轉頭出煙，咧著嘴笑，呵，今天是他榮升老闆階級的大日子，值得恭賀。

　　他的眼睛瞇成一線，不知怎地，少年時那種憨厚的氣質一去不返，今日活脫是個小店老闆模樣。

　　他在派發Ｔ恤，上邊紅字印著NaCI字樣。

　　邀請那麼多賓客，獨獨忘記他的嬸嬸許一心。

　　一心在店外站一會，悄悄離去。

　　回到家，做杯咖啡坐下慢慢喝。

　　耳邊還似聽見大眼與小嘴他們喧嘩笑語。

　　但是，整章書已經翻過。

　　如果他們可以忘記，許一心也行。

　　她聽見門鈴。

　　打開門，果然是周地理。

　　一心輕輕問：「喂，周地理，我們結婚好不好？」

　　周地理處變不驚，輕輕握住一心雙手，「這得詳細商議。」

　　他鼻端又聞到牛乳香，唉，走了這麼久，終於抵達終點，他外表雖然鎮靜，卻已淚盈於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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