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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快上車吧,正牌磨爛席。」

  他們終於開車走了。

  大眼問:「小嘴會記得我們嗎?」

  「一個月內不成問題。」

  大眼笑,「一心你洞悉世情恍如長輩。」

  「所以你們叫我阿嬸。」

  「你怎會知道那麼多?」

  「因為我曾有七個室友共處一室達十多年,可是分散後再也沒有通訊往來。」

  「為什麼交惡?」

  「不不不,相處得十分和睦,只是,那不是一個愉快的地方,大家巴不得一點記憶不留,一筆勾銷,方便生活下去。」

  「什麼地方那麼可怕?」

  「那是一所孤兒院。」

  大眼震驚:「呵,可憐的一心,我到今日方知。」

  「不該告訴你。」

  「慶倖的是你健康成長,不改其樂。」

  一心啼笑皆非,她輕輕說:「每逢月圓之夜,我對牢天空慘嘷。」

  大眼笑,「對不起。」

  她揉他的濃發,這一頭如此漂亮密發,到了時候,也會逐漸疏稀,人類的美色至不牢靠。

  「現在屋裡只剩你我二人,可有打算?」他又要調皮。

  「幫我收拾小嘴房間。」

  他們合力把小床翻起,床褥拿到露臺日曬。

  床底下什麼都有:灰塵食物屑安全套舊裸女雜誌……

  一心笑,「我這個清潔工真正慚愧。」

  「小嘴藏汙納垢行為不檢。」

  一心用消毒藥水拖過整間地板,再打開衣櫃通風。

  「他這間房間特大,露臺方便女友上落。」

  「你的女友呢?」

  「回家幫叔父打理建築事務。」

  「可想念她?」

  「一點點啦,約會便是這樣,十九到廿九歲,逐個嘗試考驗,合不來分手另外再找,直至適合。」

  「不累嗎?」

  「怎麼不累!」大眼訴苦,「半夜哭要趕去安慰,水喉壞了立刻讀工具書幫她修理,半公噸的行李替她背著走到非洲,『對不起我上個廁所』也被譏笑『男人也時時小解?!』,唏,男人又不是超人。」

  一心看著他,「不是嗎?」

  大眼非常溫柔的答:「男人只是男人。」

  可是,身形如此高大肩膀那麼寬厚,笑容那麼可愛。

  一心撫摸他肩膀內側。

  大眼說:「我討厭約會期,她們會一聲不響換身邊男友,對不起不講一句。」

  「早婚好不好?」

  「更差,一定捱不到將來。」

  「但是,」一心輕輕說:「世事並無將來,所有愛戀都會過去,事後只覺浪費歲月,浪費淚水。」

  「啊一心,不過當其時,像今日,你靠我肩上絮絮細語,那甜蜜稱心,會照亮我以後最黑暗的日子。」

  「大眼,你說話如詩人。」

  「一心,跟我一起,我們可以先同居,等我找到工作,再談結婚,你在家做設計兼帶孩子,一心,想想。」

  一心笑不可抑,這叫大眼的小男生真會打算盤,他像所有男人一樣,自私自利!先同居,看是否配合,再要女方繼續工作、顧家務、愛子女。

  太貪心了,而他不過拿一具肉體交換。

  大眼訕訕,「嬸,我說錯什麼?」

  正尷尬,阿吉返轉,坐到他們對面。

  「一心,可否帶啤酒回來?」

  「你們過幾天即走,忍耐一點。」

  「大眼,你纏住阿嬸亂說些什麼?」

  大眼氣憤,「我向一心求婚。」

  阿吉一怔,笑得彎腰,「她會答應?」

  大眼悻悻,「我每年今日向她求婚,直至她說是。」

  一心站起,「好了,阿吉,大眼明天走,你還要送他。」

  「我不再送人,剛才小嘴在飛機場號啕大哭,我不想再面對痛苦。」

  大眼問:「他哭什麼?」

  「他對將來沒有把握。」

  一心只是微微笑。

  「嬸你不同情他?」

  「一時感觸耳,上到飛機,鄰座若是美少女,一下子他就活轉,英俊年輕大學畢業男生,我不會為他太擔心。」

  當晚,一心在小桌前繪圖,心底無比荒涼,原以為修復容貌,可以開門朝亮光走出去。可是打開門,發覺外邊一片荒原,四處都是摸黑的年輕男女,一心希望被愛,又不願犧牲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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