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40)_亦舒_學達書庫

四十

　　周總握住她的手輕輕拍著。

　　周地理好像沒有即時離去意思，他斟出茶遞給一心，一心捧在手裡。

　　這就叫永別，一心無比淒酸。

　　「聽說現在的房客五月搬出。」

　　「他們屆時畢業，不需要住宿舍。」

　　「是否繼續出租，看你的意思。」

　　周總輕輕說：「一心你最佳選擇是專心設計。」

　　「我會考慮。」

　　助手送進松餅。

　　周地理掰開一塊給姊姊，又給一心。

　　一心連茶杯一起捧在手中。

　　這時周地理的手機響起，他一看，無奈地說：「公司找我。」

　　他不得不走。

　　周總送兄弟出去。

　　一心把口罩除下，一聲不響，繼續工作，把皮革剪出之後，她用手術小鉗子抓牢彎針縫合，逐針仔細做。

　　有人看見，輕輕說：「我那邊有皮革縫衣車。」

　　是美官，她說：「一心，我來討教。」

　　一心示意她坐。

　　「你眼腫腫剛哭過。」

　　一心的心思放在針線上。

　　「你堅持手工，這是特色，我十分佩服。」

　　一心知道美官要說的不是這些。

　　「我知道我長得不難看，可是貪吃的我身上老是有十磅贅肉減不掉。」

　　一心不出聲。

　　「好，好，是十五磅，可是，泰來說他喜歡女子身上有點脂肪。」

　　泰來，這才是她的主旨。

　　一心哪有心思說這些，只是聽著，不表示意見。

　　「你喜歡泰來？」

　　一心答：「我們是同事。」

　　「泰來這個人，同全公司女職員除周總外均有曖昧關係，他是一頭非常漂亮的人狼，同他做朋友，非得完全無所謂，一點期望也無，才能全身而退。」

　　「啊。」

　　「從前，男人不願結婚，已不能算好男人，今日，他們甚至不願承認有女友，」美官攤攤手，「做女人多難。」

　　一心不語。

　　「彼此遊戲人間，要到什麼時候？」

　　一心放下針線，提高小馬甲看察。

　　「真妖異，」美官說：「你所有設計都是披著狼皮的羊，你真性情也如此？所以泰來深深為你吸引。」

　　這時，有人叫：「美官，找你，你的模特兒到。」

　　那晚一心靜靜回宿舍。

　　大眼第一個迎出，「一心，港姐走了。」

　　一心點頭，「我給你做點心。」

　　「我第一次沒胃口。」

　　一心陪他坐下，握著他的大手。

　　大眼的臉漸漸趨近，一心可以看到他濃眉長睫，筆挺鼻子，她忍不住搓揉他年輕亮麗的面孔，像所有阿姨媽媽那樣，無比憐愛，卻毫無非分之想。

　　大眼把一心擁在懷中，「嬸，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女子：溫柔、可靠、標緻、沉默。」

　　一心微笑，他們都希望被人呵護照顧。

　　「我隨時都可以勝任。」

　　一心輕輕說：「門口等著那些女孩子呢？」

　　「她們不過想找個略為體面男友免費代寫功課、管接管送，在酒館做保鏢，在其他女同學面前炫耀我們愚蠢忠心，聽她們不如意時哭訴，以及，跳到我們身上解決需要。」

　　如此不堪的形容。

　　「就你一人不同，我信任你，一心，接受我。」

　　大男孩忽然示愛，他有點緊張，兩腮紅紅，十分可愛。

　　一心輕輕說：「但，我希望伴侶是男人不是男孩。」

　　「我是男人。」他很固執。

　　「十年後吧，你一定會是好伴侶，還有小嘴，以及阿吉。」

　　大眼頹然，仍把一心推緊緊，不肯放手，「嬸──」

　　這時大門蓬蓬響，另外兩人回來，一邊嚷：「我們收到電郵，港姐一聲不響回鄉去了。」

　　他們受不了刺激，取過咖啡，喝兩口，才吐出三個字：「捨不得。」

　　「像無私媽媽那樣一個角色。」

　　「我們還有阿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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