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28)_亦舒_學達書庫

二十八

　　泰來衝口而出，「怪不得穆斯林要女子蒙面，實實在在嘴唇太過誘惑。」

　　周天文啼笑皆非，但她也好奇，輕聲問：「臉上可有什麼缺陷？」

　　「完整無缺。」

　　一心站起張望，「周總，找我有事？」

　　泰來只得走開。

　　「有人在門縫外張望你呢，記得我較年輕之際，新到大商，也有人打聽：那穿白衣白衫足戴金鏈的少女是誰。」

　　「呵，周總，你到今日依然奪目。」

　　周天文哈哈笑，「你也會恭維，我把那偷窺漢介紹給你如何？」

　　「免免免，像泰來那樣紅得發紫的大攝影師，不是任何女性對象，他挾著名氣才華縱橫廿載，到三十多歲，已經什麼都見過啥子都玩膩，沒有人再能刺激他觀感，他註定終生遊戲人間，誰敢認識他。」

　　周天文十分訝異，「一心其實你不見得是戀愛專家，對男性卻瞭解甚深。」

　　一心忍不住答：「就是因為未曾戀愛，所以才能冷靜觀察世情。」

　　那天她還未回宿舍，三個房客在廚房與港姐聊天。

　　三個大男孩通統身高六呎，一起站在港姐身前，像屏風一般，港姐說：「坐下坐下。」

　　他們在吃蘋果餡餅加冰淇淋球當點心，吃完要出去打冰球。

　　大眼忽然說：「阿嬸近日深居簡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像躲著我們。」

　　「眼哥，你知道就好，你把阿嬸支使得團團轉。」

　　小嘴不放心，「港姐，你倆身子還好吧。」

　　港姐答：「很好，謝謝，阿嘴，你欠租兩月。」

　　「匯款到了，我上樓簽支票。」

　　他下來之際說：「阿嬸剛在我房，我一進去便聞到一陣香草冰淇淋香味。」

　　港姐一怔。

　　阿吉已經搶答：「你也聞到？大抵是一種洗頭水香氣，像煞牛奶滾瀉的溫馨安全味。」

　　大眼說：「奶花香，嬰兒奶娃身上也有此味道。」

　　港姐斥責：「胡說，我怎麼聞不到。」

　　「也許，只有男生才有此嗅覺。」

　　他們哈哈大笑。

　　「今日什麼香味都可以裝進瓶子裡出售，有一種香氛，廣告號稱有『夾在舊詩集冊子裡幹玫瑰花般氣息』，不就是書卷味嗎。」

　　「可是阿嬸不像是用香氛的人。」

　　他們說著把大袋冰球用具抬出門。

　　接著，人也離去。

　　這班小子都聰敏，已看出苗頭來。

　　一心這時出來幫著收拾。

　　「你怕麻煩違避他們？」

　　一心點頭。

　　她摘下口罩，深呼吸兩下，「嘴還未消腫。」

　　港姐答：「恐怕就是這樣子了。」

　　一心懊惱，「鄧國手以為這就是美。」

　　「她在你身上種下香囊？」

　　一心吃驚，「你聞到？是什麼味道？鄧醫曾說是一種討人喜歡的麝香，就植在腋下，像某種避孕藥。」

　　「呵，什麼都可以人工製造。」

　　「我曾抗議，鄧醫深覺詫異，她說：『一心，難道你要做穴居人，當然一切都是人工，文明由人類發明推進：文化、經濟、政府、科學……統是人工，有什麼不妥。』」

　　「鄧醫生真是不折不扣的科學家。」

　　「她說要補足我。」

　　「男生說聞到牛乳香。」

　　「牛乳？那多騷。」一心自身聞不到，開始渾身不自然。

　　港姐又笑，「醫生說標靶治療對我產生奇效，說了一大堆瞄準表皮生長因子受體的酪氨酸激酶部分……我看是你們天天叫我笑得合不攏嘴，才趨的奇功。」

　　一心已把廚房收拾乾淨。

　　港姐說：「我去休息。」

　　一心獨自查閱網頁上內衣秘史。

　　……傳說英伊利沙伯一世做公主時期裸睡──

　　有人按鈴。

　　一心連忙戴上口罩上樓看個究竟。

　　一打開門，看到一個人背著黃昏落陽站她前面。

　　夕陽照在他身上形成一圈金邊，頭髮、鬚根、汗毛反射，像金色一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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